現在看到杜仲這副模樣,杜若心裏很不好受,也完全沒有大仇得報的輕鬆感。
杜仲良心大大的壞,性格大大的囂張。
但他還真沒對杜若做過實質的傷害,平時也就打打嘴炮,就算他心存惡意,終究是犯罪未遂。
他才十七歲。
杜若覺得自己冷血,她咬了咬唇,良久才俯下身,輕聲問:
“我……我去走動走動,看能不能……能不能讓陛下開恩,免了你的死罪。”
“不了,不必麻煩大哥。”
“也不是太麻煩,杜仲,我想我可以做到。”
講真。
國喪期行房事,這罪名說重也重,對皇後不敬,藐視皇室。
可要說輕它也輕。
整整一年的國喪期,杜若敢說,全大榮朝的已婚男子全都破了戒。
隻不過是民不舉,官不究罷了。
以杜若從四品的官職,上一道求情的奏折,再聯名一些朝臣,幫忙打打邊鼓。
無罪釋放不可能,可免死罪改為十年監禁,應該不太難。
杜若看了白芨一眼,無視他反對的眼神,繼續說道:
“杜仲,如果我說,並不是我舉報你,你信嗎?”
“我信!”
杜仲笑中帶淚地點點頭。
可能是覺得自己太狼狽,他抬起袖子狠狠在臉上胡亂地抹著。
一邊抹,一邊笑:
“大哥,我相信你不會用這種手段對付我,你……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那麼討人厭,你看不起我,從來就沒有把我當做對手。其實我該恨你的,可是……可是我更恨我自己,夜郎自大了一輩子,到頭來落到為自己的狂妄而買單的下場。”
“我真的可以……”
“不用了,已經太晚了。”
杜仲又哭又笑,把頭搖成撥浪鼓,雙手瘋狂在地上捶打著:
“為了保證死囚被處斬的時候不出意外,所有死囚在臨斬之前,都會被灌下一碗七日斷腸散。我已經喝了六天,劇毒早就已經進入心脈骨髓,神仙無救。大哥,我隻想你能陪陪我,別無他求。大哥,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一個人,我不敢睡。大哥……”
“行,我陪你!”
“主子……”
白芨很不讚同自家主子的這個決定。
但杜若主意已定,他隻好蹲到角落裏去數圈圈,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
杜仲確實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以前,是因為心懷怨懟,每天每晚都在罵天罵地罵狗命運,心裏火燒火燎睡不著。
然後,值夜的獄卒被他吵得氣火了,衝進來,揮刀一斬。
呃,刀很利,腿骨很脆。
雙腿斷了之後,杜仲不罵了,成了疼得整夜整夜睡不著。
等他好不容易痛啊痛啊痛習慣了,又到了死亡倒計時……
說到底,他隻是個被寵壞的年輕人,哪裏真能做得到對死亡無動於衷?
他說,他一閉上眼,就夢見自己的人頭滾滾落地,眼睛睜得大大的,好恐怖。
如今,有大哥在身邊,他不怕了,一點都不怕了。
杜仲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是閉著的,他的手卻偷偷地放到杜若的手上。
杜若正準備把他的黑爪子拍開,掌心處卻感覺到一個有別於肌膚觸感的團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