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愛斷情傷隻因相守太難(1 / 3)

張玉娘(1250—1277),字若瓊,自號一貞居士,處州鬆陽(今浙江麗水市)人。出生仕宦之家,自幼飽學,敏慧絕倫,其詩詞尤得風人體。著有《蘭雪集》兩卷,被譽為《漱玉集》後第一詞集,後人將她與李清照、朱淑真、吳淑姬並稱宋代四大女詞人。

——張玉娘

不知是曆史的偶然遺落,還是因為女兒之身的閨閣限製,時光的塵埃中,她和她的詩作幾被掩埋,險些歸為塵土。就連在後世的數個年代,人們在整理與女性相關的著述時,關於她的點點滴滴,也若陰天時天上的星寥寥無幾。

跌落於塵土的她,因為愛情黯然神傷,也因為家與國的興衰而哀怨悲鳴。或許,柔美的她所要承載的東西太多。時光的隧道裏,她唯有獨自一人,默默地品評著人間關於“從一而終、至死不二”的悲歡離合。她飄然離去,隻為她是佛前忠實的信徒,她在苦苦修行,修她與沈佺之間未盡的夫妻情分;也修他們未曾兌現的月下承諾。

所幸,玉娘去世的三百年後,一位姓孟的作家因生活所迫,在寫劇本時尋找素材,從曆朝曆代的女詩人、女工匠、女才人中找尋時,才華橫溢且身世淒涼的張玉娘,才從曆史的紙堆中被發掘了出來。

盡管被封存了許久,可歲月的利劍絲毫沒有削弱她那光豔色彩。她那卓絕的才華、淒婉的愛情故事,愈來愈多地被人提及。人們感歎她的悲壯,仰慕她的才情,並將她和她所鍾情的他,比作現實版的“梁山伯與祝英台”。

——題記

山之高,月出小。月出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采苦采苦,於山之南。忡忡憂心,其何以堪。汝心金石堅,我操冰雪潔。擬結百歲盟,忽成一朝別。朝雲暮雨心去來,千裏相思共明月。

——《山之高》·張玉娘

沉沉的霧靄帷幕一般從鬆陽的雲間慢慢落下。漸漸降落的過程中,薄紗隨風起伏,蕩漾,一如清冷的夜空裏,有一雙深情祈盼的眸,在將遠方的你久久凝望。

這薄薄的紗,是憂鬱的,也是祈盼的,悄然離去時,也一並覆蓋了鬆陽的山、鬆陽的樹,以及一雙曾經迷離於紅塵的眼。

鬆陽小縣,不及京城的繁華,也無江南水鄉的秀美。但在幽幽的山林楓樹間,有了才女張玉娘和才子沈佺的故事,以及他們的詩句,這裏的山、林便也萬般儒雅,充滿柔情。

三生石上,情愛與紅塵,因六度輪回中的苦苦修煉,方才顯出修煉者彌足珍貴的品質和沉重的步履。但是,這情牽於一線的情愫,原本無所依附,所以也不堪一擊。一如大觀園裏花兒一樣綻放的林黛玉和史湘雲,雖然光鮮可人,但僅三春時光,她們便因人世間一柄柄無形霜劍的蹂躪,紛紛凋零、墜入塵土。塵煙中,她們嬌美的容顏一觸即散,化為無形。

忘川河邊的奈何橋,青石橋麵,五層台階。橋西為女,橋東為男。讓他們立於橋上的,便是千年的回眸,百年的約定。南朝舊事的記錄本上,張玉娘與沈佺,在路過冰冷的奈何橋時未曾飲盡孟婆湯,而月下老人手中的那根紅線亦過於纖細。所以,她與他之間,僅有美麗的邂逅和令人豔羨的短暫時光。爾後,紅塵滾滾之中,愛情的花朵還未盛開就已凋謝。

他們儼然是生長於靈河石畔的絳珠仙草與神瑛侍者。灌愁海中,纖弱的絳珠仙草本是附於灌愁海的岩崖石畔的一株仙草。潮水起時,仙草清秀挺拔、鮮潤卓然;潮水退去,草兒頓時黯淡枯萎,將要亡去。可憐她的朝不保夕,神瑛侍者便伸出了多情的手,捧來灌愁海的水,小心地嗬護著她,直至仙草修成了女體。

後來,神瑛神侍者將要下世為人,要去溫柔富貴之鄉、繁花綠柳之地去走一遭。得知了消息的絳珠草便也立刻在警幻仙姑麵前祈求,立誌要跟了神瑛侍者而去,去用一世的眼淚償還他灌溉的情誼。

無怪乎,茫茫的人世中會有如此多的癡男怨女在為情所困。其實真愛是種極為稀少的奢侈品,人人都在追逐卻無從得到。於是,那有情人之間少有的無間親密便會被主管情愛的神靈吝嗇地收走。比如玉娘和沈佺,倘若將彼此的深愛減去一分,她與他,便不會因思念而苦惱於心。為了能和所愛之人長相廝守而發奮苦讀的沈佺,若能將自己羸弱的身體照顧好,他們也不至於如此早地命歸黃泉。

這樣說,玉娘聽了也許會反駁:不曾經曆,且又置身事外,其中的苦澀甘霖你又何從知曉?確實,情將於此,已將整個身心都交予了對方的他們又怎能容忍對愛情的絲毫褻瀆?

玉娘的“他”——沈佺,出生於鬆陽的城郊,是狀元沈晦的後代。祖上的博學多才,加之良好的教育使得沈佺一身濃烈的書香氣。在眾人的眼中,“他”是青春年少、豐神翩翩的帥公子。

南宋淳祐十年農曆七月四日,女兒之身的張玉娘在沈佺出生後不久,便也急急地隨他而來了。

他們出生的時間相隔不遠,隻差三個時辰,分別施恩他們骨血之親的父母,還是有著世代交好之故的遠親。這樣的機緣巧合,令人既驚喜又歡欣。

雖然玉娘不是男兒之身,但在父母親的眼裏,她的到來遠勝數個妻妾在生養諸多兒孫之後再添一丁的喜悅。

張玉娘家也是名門世家、書香門第。南宋後期,辭官還鄉的父親張懋,幾經選址,才在鬆陽縣城購置了房舍田產,成為了當地的大財主。可是,玉娘父母的家產雖多,但人丁不旺。父親母親先後生養的數個子女均未成年就相繼夭折了,唯有她如山上的野草一般皮實地活了下來。

中年得一女,張父也是百般珍愛。除卻她生活上的錦衣玉食,在教育上,父母也毫不鬆懈。玉娘稍一懂事,父親便為她請來名師宿儒,專門傳授玉娘詩詞文章、琴棋書藝。同時,為了排遣女兒讀書習文時的寂寞之感,細心的父親還為玉娘尋來了兩個模樣好,又能識文斷字的侍女紫娥和霜娥為玉娘做伴讀,還為女兒買了一隻喜學人語的紅嘴鸚鵡。

有了“閨房三清”的陪伴,模樣俊俏的玉娘習詩書,亦練琴棋。芳閣雅苑內,她們彈琴作畫、吟詩賦詞,互相酬唱。樂府、歌行、律詩、小令、中調、長調……傳遍了街坊四鄰。貴為小姐的她,生活是如此天真爛漫,岑亮透明。

白楊花發春正美,黃鵠簾垂低。

燕子雙去複雙來,將雛成舊壘。

秋風忽夜起,相呼度江水。

風高江浪危,拆散東西飛。

紅徑紫陌芳情斷,朱戶瓊窗旅夢違。

憔悴衛佳人,年年愁獨歸。——《雙燕離》·張玉娘

不論是太平盛世的職場,還是混亂年代,始終都是男人主宰天下。家業的壯大,男兒可以挺身而出,掌管乾坤;邊疆的紛爭,男兒可以走上戰場,拚力廝殺保家衛國。女兒,似乎沒有什麼可以從事的職業,唯有“嫁人”是她們光鮮的事情。

時光冉冉,從張玉娘的書卷琴弦間一滑而過。

隨著年歲的增長,張玉娘已至及笄之年。

身為獨女,她嬌美可人、多才多藝。來張家求親、說媒的人絡繹不絕。

麵對說客,珍愛女兒的父親總是笑而不答。原來,一直在為女兒終身大事考慮的張父心中早已有了合適的人選。而且,父親心中中意的那個人兒,不是別人,正是他的“中表”之子,與女兒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沈佺。

沈佺人品端莊,斯文有禮,並且才思敏捷,學識過人。再加上兩家平常就互相走動的親戚關係,沈佺的一言一行,可謂一直處在張父的親眼目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