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冠豔群芳最風流(1 / 3)

上官婉兒(664—710),唐朝女官、詩人。陝州(今屬河南)人。其祖父上官儀被殺後,尚在繈褓的她隨母鄭氏配入內庭為奴,因聰敏善詩文、明習吏事被武則天重用,掌管詔命多年。唐中宗複位後,拜為昭容,執掌朝綱,權勢日盛。曾向中宗建議擴大書館,增設學士。代朝廷品評天下詩文,一時文臣多集其門下,頗得武則天、唐中宗信任。

——上官婉兒

暗夜裏,她秉著一支紅燭,在風中迎候死亡的來臨。禁兵開始逼近。滴著淚的蠟燭,照亮了她美麗的容顏和華美的衣裳。她毫無畏懼地矗立著,從容得沒有一絲淩亂。還在繈褓時的她,便在迷蒙的血色中,失去了曾經貴為公卿的顯赫家門。她的族人,被滿門抄斬。

她生得亭亭玉立、英氣逼人,被皇子們競相追逐著。因了她的存在,武皇才能如雄鷹一般翱翔。又因了她的能幹,中宗才可以安穩地坐著龍椅。

班婕妤、李清照不及她的政治才幹,呂雉、武則天沒有她的文學才情。詩歌因大唐而盛,大唐因宮廷詩而豔,宮廷詩因她而興。女人的地位,在她的時代,被提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

這便是婉兒。一個內庭的戴罪女婢,少年時走到武則天女皇的身邊,青年時執掌詔命、參決政事,中年時封為昭容。她是一個既遊刃於宮廷權術的政治鬥爭,又用才華引領一代詩風的“執此稱量天下士”的一般女人。——題記

密葉因裁吐,新花逐翦舒。

攀條雖不謬,摘蕊詎知虛。

春至由來發,秋還未肯疏。

借問桃將李,相亂欲何如。

——《奉和聖製立春日侍宴內殿出翦彩花應製》·上官婉兒

掖庭的永巷,灰暗、狹長。一如母親的產道,需要奮力爭紮,生命才會得以誕生。來到人世的最初,婉兒是如此富貴,她是當朝宰相上官儀的孫女。可尊貴的身份,並不代表擁有無邪的童年。

當她睜開眼的第一天,看到的和感受到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富貴繁華,而是被貶為奴後的周身囚衣。滿門抄斬的恐懼中,在她認知的世界裏寫滿的是謙卑與忍讓。

故而,沉穩、卑微中浮萍一般漂泊的她深深知曉,唯有勤奮苦讀,方是光明的航向。

十四歲的婉兒出落得清秀娉婷,優雅麗質。再加上源自她祖上的儒雅才學,讓婉兒的美別於平常女兒的俗質,而是更為深邃的思想和洞穿一切的靈氣。

因了後宮文學館老學士的悉心教導,婉兒的詩賦文章逐漸成熟完善。她尤其擅長律詩,其優美的詞句一如她嚴格的掖庭生活,需要工整、穩妥的言行舉止,才能贏得他人的認可。

已是大權在握的武後,需要一位能夠幫助她整理詔書、協理生活的貼身丫鬟,這樣的人,不僅需要有細致忠貞的內心,更要有治吏辨史的才能。

婉兒便是武後思量斟酌後的最佳人選。

婉兒的親人全無,便無親人宗族的羈絆。對於其祖父上官儀的被殺,從某種意義上說,武後是有些遺憾的。

武後欣賞上官儀的才學,當時其實也是非常希望多才的他來幫助自己打理國家的,怪隻怪那個無能的高宗過於軟弱,擔不起廢後的責任。於是,可憐的上官儀,便成了武後與高宗的夫妻之爭中轉移借口的“替罪羊”。

或許,在這其中還有武後對上官儀的眷顧,以及武後不拘一格使用人才的開明。僅小半截香的工夫,那工穩的墨跡、玉潤的鏗鏘、和諧的韻調,便在身為罪臣之後的婉兒手中流淌而出。

婉兒向武後交出滿意的答卷,成了武後的助手。

武後起用婉兒後,逝去的上官儀身上的罪責被一並洗盡。隨即,武後還為婉兒母女革去了奴婢身份,又宣婉兒進宮,專門代武後擬詔書。

來到武後身邊不久,婉兒再一次親曆了死亡。因為太子弘過於年輕、銳利、鋒芒,以及在朝堂上對母親不合時宜的責問,弘的血管中奔騰流淌的血,便在不知不覺中被改變了方向。

血,洪水潰壩一般地從他七竅噴薄而出。

弘,死了。

對死亡的恐懼,令婉兒瑟瑟發抖。

在危機四伏的宮廷裏,她急切地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依靠。

十多年的內庭生活,已使她格外明白,世上的救世主除了自己,便再沒有別人。找到屬於自己的準確定位,才是可以保全生命的唯一出路。於是,她甘做武後的奴仆,唯武後的命令是從,寸步不離武後的左右。

此後,隨著死神的腳步暫時漸行漸遠,在悲傷過後不久,婉兒勃發的生機又開始在武皇的兒女身上散發出了活力。

母後的身邊突然有了這樣一位小女孩,並且這個女孩如出水芙蓉一般清秀,美麗又聰明,於是,賢、顯、旦這三位正處在青春期的皇子,便一齊將目光集中到了婉兒身上。

他們開始沒事找事地同婉兒講話,或者在母親的朝會上,隔著母親的簾幕搜尋婉兒的目光。

追求者中,旦與婉兒的年紀相仿,而且婉兒隻小旦兩歲。但是,懦弱的旦似乎生來就不會奪人所愛。哪怕愛之極深,他也會表現得無動於衷,因為在他的眼裏,婉兒是世上罕見的奇女子。婉兒,如同千百年來難得出現的母親武皇後一樣。同兄弟們的競爭中,旦對婉兒的愛,變成了敬佩母親似的敬重。

旦忍而不發地退出,便隻剩下了賢和顯。賢與顯實力相當,都是二十三四歲。但是很快,時為英王的顯似乎意識到了追求婉兒的道路很艱難。在顯看來,無論自己的口才多麼優秀,自己的見解多麼高遠,隻要到了婉兒麵前,這一切均變得一無是處。因為在顯的麵前,婉兒從來就是目不斜視。顯還從婉兒看賢時的眼神裏看到了那一閃而過的溫情。

相比而言,住進東宮的新太子賢,不及顯的威武高大和氣宇軒昂,但卻滿腹經綸,有著飽學之士的男人魅力。加之朝堂上他公正明理的處事風格,以及傾注所有精力對《後漢書》做注釋的熱情,已深受文武百官愛戴。

除此,武皇似乎對這位新太子也格外器重。武後垂簾時,凡有重大事件便將賢請來商討。她既要聽賢的見解,還要向賢傳授自己的治吏之道。興致極高時,武後還突然來到賢的學館,親自查看他對《後漢書》的修注情況。故而,婉兒接觸得最多、見到得最多的也是賢。

可賢在外人的眼中,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浪蕩形象。一次,賢向婉兒提及了她的祖父,並告訴她曾經為滿朝文武爭相效仿的詩文章法,均出自她祖父筆下的“上官體”。

賢意氣風發,但為了避免強大的母親的猜忌,他索性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對《後漢書》的注釋中。他故意回避太平公主為他和武後安排的家族晚宴;他遠離朝政,自甘墮落地寵愛戶奴趙道生;他還柔情萬分地向婉兒傳授宮中的處世之道……還有,當婉兒攜著武後指令,手捧武後專門遴選出的《少陽正範》、《孝子傳》暗夜前往賢的府上時,他令婉兒的鬢發散亂,裙袂破碎。

暗戀、等待、虛幻、欲望的泥沙沉積。它們泥沙俱下一般地占據著婉兒的世界,令婉兒的思緒剪不斷、理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