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君不念奴,奴豈無君(1 / 3)

劉令嫻,彭城郡(今江蘇徐州)人,南朝梁代女詩人,字不詳。劉孝綽第三妹,徐悱之妻,世稱劉三娘。劉令嫻的詩作多寫閨怨,其中最著名的是《答外詩》二首。《梁書》謂其文“清拔”。其所作《祭夫文》,辭甚淒愴,徐悱之父徐勉本欲作哀詞,及見此文,遂擱筆。原有集,已佚。今僅存文一篇,詩數首。

——劉令嫻

朋友之情,使人長久;夫妻之愛,使人繁育。

江南,不及中原的雄渾,更無金戈鐵馬的瘦硬,有的,隻是綠水青山間柔媚輕雅的溫婉。劉令嫻出生於“南方門戶、北方鎖鑰”的彭城,因此在她身上兼有江南人的溫婉和北方人的率真。

劉令嫻生來靈巧,並且家學氛圍極佳。她的父母、兄長、姐妹等均能做詩文,族中七十餘人皆通文墨。

劉令嫻的詩句,靈巧輕快,一字一句,宛若一個個輕快的音樂符號,鏗鏘之間,便將那懨懨的夫妻情意激活於溫馨的帷幕。在與夫共處的二十餘載的時光裏,他們琴瑟和諧、詩詞酬唱,就連小小的離別也用盡纏綿的詞句共訴衷腸。詩,成了他們剪不斷的精神紐帶。

時光總是朝著有去無回的方向奔騰而去。因了離別,心與心的距離便被無情的光陰之劍斬得七零八落。

為了能使自己的婚姻長久保鮮,得到丈夫的垂愛,劉令嫻五言、七言、律句、古風等的詩句裏,或有言辭激烈的爭吵,或負氣沉默,或期期艾艾地祈和示好,默許著丈夫出格的種種,並在不斷調劑著兩人的關係。

於是,劉令嫻與夫的詩與事,在市井街巷中傳唱著,且被時人紛紛效仿著。——題記

長廊欣目送,廣殿悅逢迎。何當曲房裏,幽隱無人聲。——《光宅寺》·劉令嫻

淡淡檀香和著悠悠的佛號在高大的佛堂內繚繞。

從雲間灑落的金色的光,將高大的殿堂由內到外塗抹得光亮無比。

沒有了塵世間的虛華忙碌,大雄寶殿內,除了一位年邁的侍者還在低低地吟誦經卷,其餘未見一位來者。

這時,一位衣著華麗、麵容俊俏的少婦,正由寶殿前的台階拾級而上。她跨過了最後一層台階,進入寶殿的正門。一行細小的碎步之後,她又穿過殿後方的佛堂,朝後院的長廊方向跑去。

少婦的步子是如此急切。原來,在她的前方,有一位英俊的長衣侍者,正在逶迤前行。

兩人似乎早有約定,侍者因為知曉自己的身後有著這樣一位風韻卓然的少婦,便刻意與她保持著距離。又生怕她掉了隊,不知方向,前行中一步三回頭地等待少婦。

就這樣,在侍者頻頻回首之間,少婦那鑲滿珠飾花紋的裙裾拂過了幽深長廊,少婦前方那高大的身影也一並閃進了寂靜的禪房……

以上故事是一首題為《光宅寺》的五言古風所寫的內容。詩意妖嬈、粉豔。三個頗具寫實意味的實物場景,美好悠遠,令人遐想,使人仿佛置身其中。

詩,是劉令嫻寫給丈夫的,經了信使的傳遞,很快送到了徐悱的手中。

詩中,除卻作者身臨其境的高超描述技巧外,詩的結句——“幽隱無人聲”,有如國畫的留白一般,在空靈的虛幻中,賦予了人廣闊的遐想空間。

這首充滿意味的詩,被描繪得形神兼備且頗具神采,卻出自自己妻的手中,令愛意甚濃的徐悱頗為得意。於是,帶著幾分炫耀的意味,詩很快在上層社會裏傳唱開了。

小詩內容曖昧,而且出自上流社會貴婦人之手,這首詩被譜成了小曲,被人彈唱,不管是市井街巷,還是酒樓茶肆,於是這首詩迅速成了當時膾炙人口的“流行歌曲”。

詩歌所到之處,即刻令人陶醉。好事的人們便因著詩中的描述,對號入座,引起那個浮華上流社會的一片嘩然。人們紛紛猜測其中的侍者與少婦的真實身份;紛紛質疑詩中所言的人與事,是否確有其事。

花庭麗景斜,蘭牖輕風度。落日更新妝,開簾對春樹。

鳴鸝葉中響,戲蝶花間鶩。調瑟本要歡,心愁不成趣。

良會誠非遠,佳期今不遇。欲知幽怨多,春閨深且暮。

——《答外二首》(二)·劉令嫻

因了朝廷的對登科入仕人員還有應酬交際的需要,假、大、空,還有形而上的文風詩風,早已成為一種程式。因文害意,將人們堵塞得連精神都難以呼吸。於是,這樣的詩,其效應猶如震蕩人心的“頭腦風暴”,令劉令嫻,及將詩傳播在外的徐悱有些始料不及。

或許,那些千篇一律的宮廷詩人,還有宮廷詩讀者,是因為看慣了戴著虛假麵具的容顏,聽膩了無病呻吟的靡靡之音,而看到這首沒有絲毫掩飾的詩,才令他們頓時找到了久違的真實。

盡管罵聲一片,但貴胄們卻在責罵的同時,又對詩反複揣摩、品評,有的甚至還就其意其景,在偷偷仿效著。

徐悱亦未料到,隻是自己的一次偶然的炫耀,妻的詩還有妻的名便在市井的街巷、皇族的貴胄之間,一夜春花般聲名鵲起。

可詩畢竟是詩。其中更多的是基於實際生活的文學想象,以及創作者因題發揮的思想情愫。或許徐悱隻領會到詩的言語、描述的美妙,而他對妻的另一層幽怨的恨,還未領悟。

徐父是朝廷名臣,徐悱本人也為當朝名士,徐家娶來一位這樣備受矚目的媳婦,徐家在不甚榮耀的同時,也倍加惶恐。他們唯恐劉令嫻會生出什麼事端,失了家族顏麵。文學即是人學,作家寫人,其實就是在寫自己。詩中的內容,是否就是劉令嫻生活中的某個細節,徐悱不得而知。

人們潮水般的質疑聲中,徐悱的心在一點一點下沉,同時也開始在腦海裏思量自己和妻的種種。離別時分,徐悱曾在家書中對劉令嫻這樣說過:相思上北閣,徙倚望東家。忽有當軒樹,兼含映日花。方鮮類紅粉,比素若鉛華。更使增新意,彌令想狹邪。無如一路阻,脈脈似雲霞。嚴城不可越,言折代疏麻。

妻妾如衣裳。在男人的心中,女人,隻是他們繁衍後代,哺育子嗣,放縱情欲的工具。寄生於煙花巷陌的姬妾娼妓如此,結發妻亦然。故而,徐悱的回信,言之鑿鑿、義正詞嚴,一副坦蕩之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