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兒看得眼眶泛紅,道:“主子,讓奴婢替您梳罷。”見麗妃微微點點頭,便伸手接過木梳,兩手相碰的刹那,錦兒以為觸到了寒冰一般,麗妃的手竟涼得徹骨。錦兒忙放下梳子,先取了一個鏤金手爐來給她抱上,又端過一盆水放在邊上,方沾著水慢慢梳理她已打結的發絲。
“錦兒。”麗妃開口,聲音暗啞,“這些天勞累你了。”
錦兒頭一回聽到主子說這樣的話,那眼淚更如斷線的珠子一般往下落,連忙抹了抹,道:“奴婢不苦。奴婢隻盼著主子早日好起來,就都值了。”
麗妃搖搖頭,對著鏡中的自己呢喃道:“本宮這病怕是好不了了。”
“不會的,不會的。”錦兒急急道,“主子天性良善,上天不會那麼狠心,主子一定能好起來。”
“嗬嗬,本宮良善?”麗妃低低地笑了,“恐怕也隻有你一個人會這麼想。本宮這雙手,沾了多少罪惡,本宮自己知道,豈是你一句天性良善就能抵得過的?”
“可是,這都是因為主子您心中有皇上啊……”錦兒脫口而出,慌忙捂住了嘴。
嗬,不錯,是因為我心中有他。可他心中卻另有他人。回想自己這一生,什麼榮耀富貴,什麼****纏綿,都享過了,卻最終又丟掉了。直到臨了,方才明白富貴如雲,****如土。
如果她不是生在權貴之家,不受那些耳濡目染,以那個至高之位為目標,或許,她便不會入宮;如果她不入宮,不重遇那雙含笑的眼眸,或許,她也不會愛上他;如果她不愛上他,就不會一心想獨占他,不惜背上狐媚的罪名;如果她不妄圖獨占他,被父親的藍圖迷蒙了雙眼,或許,不至落得如此結果……
原來,她竟從一開始就錯了。
可是為什麼,她還是會想起年少時那個初遇的夏季呢?
錦兒不慎失手將木梳跌落,驚醒了麗妃。她麵上現出一絲苦澀。這一切已成定局,又怎能回到過去,重新再來?何況,就算重來一遍,她也不敢保證自己一定不會這麼做。這就是她的命。
“一會兒你去幫本宮跑幾處地方。”麗妃拍拍錦兒的手,“有些事,該交待一下了。”錦兒隱忍多時的淚,聽到這句話,立時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下來。
“哭什麼,不許哭。”麗妃又拿出往日的威嚴來,隻是氣息尚不穩,聽起來少了幾分力度,“本宮這一輩子,從來沒輸過,就算死,也不能讓別人看了笑話去。你給本宮聽著,若還當本宮是主子,就給本宮挺直了脊梁骨,少露出那輕狂的樣兒來。”
錦兒聞言抬手將淚痕拭去,眼眶紅紅朗聲道:“奴婢聽主子吩咐。”
“很好。”麗妃說了那一番話,已然現出疲態,仍強撐著道,“你去太後娘娘那裏,就說本宮有話要對太後娘娘說,恕臣妾病中無法親自麵聖,請四喜姑姑和郭公公來一趟。然後再去宸汐宮將汐妃娘娘請來。你記住,就算她打你罵你,也要一定求她過來。”
錦兒不知主子這是何意,也不多問,抹抹淚幫主子收拾完,領命去了。
不多時,慈安宮首領太監郭進喜與執事姑姑四喜替太後娘娘降尊駕到了重華宮,麗妃硬撐著由宮女攙扶向上叩拜請太後安。
“不知娘娘請太後來有何話要講?”郭公公一臉不耐,“咱家還要回去侍奉,娘娘有話還請快些。”一旁四喜聽這口氣不像,皺了眉,卻沒有出聲勸止。
“臣妾恭請太後實是有重要事情稟報,否則也不敢勞郭公公與四喜姑姑大駕。”麗妃隻當不知,低聲下氣道,“本宮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公公莫要見怪——請公公與姑姑看在本宮人之將死的份上,移駕偏廳,隻要將本宮待會兒所言之事如實稟報太後娘娘即可。”
那郭進喜冷笑一聲,還要作難,不妨被四喜姑姑先接了話過去:“娘娘實在言重了。娘娘是主子,咱們是奴才,主子吩咐,奴才照辦。勿須如此。”說完,領頭隨著宮女出去了,那郭公公見此狀況,也隻得哼了一聲,跟著出去了。
兩人剛在偏廳落座,便聽得隔壁說話聲響起,仔細分辨下,竟是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