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怒氣衝衝地走到主編室,發現主編比我還“怒氣衝衝”。
隻見,一個肥頭大耳的油膩中年男人,眉頭緊鎖,眼神中閃爍著怒火。
我剛進來,他就猛地一拍桌子,聲音嘹亮而又刺耳。
“不是讓你刪稿了嗎?李亭哲這篇為何還沒刪?現在人家不僅把你告了,而且也把我們公司給告了!你說說該咋辦吧?”
我倒吸一口涼氣,一臉吃驚地望著他。
“李亭哲的那篇稿子,人證錄音俱在、事實清楚、邏輯縝密,一沒造謠,二沒添油加醋,我為何要刪?他以什麼理由告我?”
“告你還需要理由?肖像權加名譽權就夠了!前一陣子小沈陽告萬小刀不也是這樣的嗎?知名律師周兆成出麵都沒用!”
我見主編像吞噬整個辦公室安靜一樣,吞噬著我,頓時泄下氣來。
主編見我氣餒,像一個相撲選手一樣,艱難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扭一扭地挪到門前,把門關緊。
然後,他又像一尊彌勒佛一樣杵在我身邊,開始“普度”我。
“扒姐,咱們公司成立不久,原本不招娛樂人物文寫手,但我還是給了你一個工作機會。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不解地看著“彌勒佛”,等待他自己給出答案。
“因為我覺得你寫的文章有見解、有深度,我很喜歡!”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
現在讀者的口味挑剔,早就不喜歡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
對於娛樂領域來說,蹭熱點的短平快水文和嘩眾取寵的小視頻才是主流。
簡單點來說,我過氣了!
就在我不知該如何接茬時,突然感覺到肩膀上多了一隻笨重的、黏糊糊的大手。
下意識中,我像踩到老鼠一樣猛地跳起來,向後退了一步。
“你幹嘛?”
然後,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五味雜陳地看著他,等待他給予我解釋。
眼前這個男人叫楊偉,約莫五十出頭的年紀。
一顆鋥亮的光頭似大號燈泡,兩鬢卻留著花白的鬢角,感覺有點不倫不類。
油光滿麵的圓臉,活像一盞抹了太多油的燈籠。
他的眼睛被歲月和縱欲熬的隻剩濁光,兩個眼球像沾滿汙垢的鵝卵石,仿佛任何清流都無法徹底洗淨。
鼻子像梅雨季節的下水道一樣,從兩個洞口中竄出兩撮鼻毛。
脖子贅肉堆在一塊,說話時不住地晃動,感覺他連呼吸都費力。
他身上穿著一件滿是茶漬和煙味的白色襯衫,扣子一直扣到脖子,仿佛害怕別人窺見到他那像懷孕母豬一樣的耷拉著肥肉的胸膛。
他的手指短粗,指甲裏有泥垢,且有意無意地彎曲著,仿佛在摸索什麼。
他的腰間係著一條寬大的黃色皮帶,皮帶上掛著一串鑰匙,不走路偶爾也會發出金屬的撞擊聲。
他的腳上踩著一雙黑色的皮鞋,肥大的腳掌將鞋幫幾乎都撐破了,讓人擔心他隨時都可能摔倒。
在內地電影崛起的那個年代,黃偉是《電影集結號》雜誌的主編,在業內頗有名氣。
後來紙媒沒落了,他就開了一家自媒體公司,自己是老板,也是主編。
以往我尊他為前輩,私下裏和同事調侃他是“彌勒佛”。
但是今天,我覺得他就像一隻油膩的肥貓,一言一行都是油膩的味道,令人厭惡。
“肥貓”沒有正麵回答,而是直勾勾地看著我,仿佛我是缸裏無助的金魚似的,隨時會被它下手。
“你欠房貸、信用卡、花唄和借唄的電話都打到公司來了,我誰都沒說,包括你。我覺得你一個人在魔都打拚挺辛苦的,又剛離婚。”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強撐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我不是不想還錢,也不是想當老賴。
而是,我真沒錢啊!
我出生於豫南農村的一個普通家庭,父母都是建築工地上的工人。
他們把我從一個二本大學中文係供完就已經竭盡全力了,現在根本就沒法幫我。
天殺的前任是我高中同學,婚前一直勤勤懇懇、力爭上遊。
哪知,婚後他卻遊手好閑,整天在家不是打遊戲,就是刷小視頻。
這還不打緊,他還網賭!
在把我的積蓄逼完之後,瞞不住了。
我以為他會洗心革麵、浪子回頭,於是又去網貸、用借唄等各種能借到錢的方式替他堵窟窿。
不成想,這時他卻出軌了,白天跟狐朋狗友打牌,晚上給小媳婦“做頭發”。
憤而離婚之後,我負債累累,除了一套還有二十七年半房貸的房子,我一無所有。
這是我不願提及的痛,卻在今天被“肥貓”赤赤裸地撕開來,我感到羞恥、委屈、難過、痛苦、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