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倫自己準備向英國人民廣播了。他在9月27日晚上說:
“現在為了一個遙遠國家中我們完全不了解的民族之間的爭吵,我們在這裏挖掘戰壕、試戴防毒麵具,這是多麼可怕,多麼不合理,多麼不可思議……如果我認為還有所裨益的話,我將毫不猶疑地進行第三次德國訪問。
“我這個人,打心底裏就是一個愛好和平的人。國與國之間的武力衝突,對我來說,好比一場噩夢。但是,如果我確信有一個國家決心要用武力恐怖來統治整個世界的話,那就非進行反抗不可。因為在這種統治下,信奉自由的人是無法活下去的。然而,戰爭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在我們投入戰鬥之前,我們必須明白,這是一個生死攸關的大問題。”
張伯倫發表了這一篇和戰兩可、四平八穩的廣播演說之後,收到了希特勒對他的答複。這也對威爾遜爵士轉交信件的回複帶來了一線希望。希特勒主動提出德國願意參加對捷克斯洛伐克新國界的聯合保證,還表示願意對實行新的公民投票的方式提出進一步的保證。這時,時間非常緊迫。戈德斯貝格德國的最後通牒,在第二天(即9月28日,周三)下午2時,就到最後的期限了。張伯倫寫了一封私信給希特勒:“拜讀來信,使我深信你可以不經戰爭就立即得到你所有的基本要求。我願立即親自來柏林,同你以及捷克斯洛伐克政府的代表討論移交事宜,如果你願意,法意兩國的代表也可以參加。我深信我們能在一周之內達成協議。”
9月28日下午3時,希特勒通知張伯倫和達拉第,建議在第二天加上墨索裏尼一起到慕尼黑舉行會議……就這樣,張伯倫第三次飛去德國。
關於這次值得紀念的會議,已有過許多記述,這裏隻能強調幾個重要特點。會議並沒有邀請蘇聯參加,捷克斯洛伐克也沒有獲準出席。9月28日晚上,捷克斯洛伐克政府隻是收到措辭直接的通知,說是第二天歐洲四強的代表就要舉行會議。“四巨頭”迅速達成協議。會談在中午開始,一直開到次日淩晨2時。備忘錄寫了出來,在9月30日淩晨2時簽字。它基本接受了戈德斯貝格最後通牒。自10月1日起,蘇台德區分五批撤退,在10天內完成。最終邊界由一個國際委員會來決定。最後,這個文件交給奉命專程前來慕尼黑聽候發落的捷克斯洛伐克代表。
當這四位政治家等待專家們草擬出最後文件的時候,張伯倫首相問希特勒是否願意同他進行一次私人談話。希特勒“欣然同意”。
1938年,四國簽署《慕尼黑協定》從左到右依次為:張伯倫、達拉第、希特勒、墨索裏尼(佚名拍攝)
9月30日早晨,兩位領導人在慕尼黑希特勒的寓所中會晤,除了譯員之外,沒有別人參加。張伯倫提出了他事先預備好的一個聲明,其內容如下。
我們,德國元首兼總理和英國首相今天繼續會晤,雙方一致認為英德關係問題是兩國和整個歐洲最重要的問題。
我們認為,昨夜簽訂的協定以及英德海軍協定是我們兩個國家希望彼此之間不再發生戰爭的一個象征。
我們決心以協商的辦法處理兩國之間的一切其他問題,我們決定繼續努力,以消除可能引起分歧的根源,從而為確保歐洲和平作出貢獻。
希特勒讀完這個聲明,毫不猶豫地簽了字。
張伯倫回到英國,飛機在赫斯頓著陸,他下飛機時揮動著有希特勒簽字的聯合聲明,向前來歡迎的顯要人物宣讀。他的專車由機場開出,在經過歡呼的人群時,他對坐在身旁的哈利法克斯說:“三個月後,這一切將成為過去。”在唐寧街官邸的窗戶前,他又揮動那張紙說:“在英國曆史上這是第二次把光榮的和平從德國帶回唐寧街,我相信這是我們時代的和平。”
現在,我們能夠看到凱特爾元帥在紐倫堡受審時對捷克斯洛伐克代表提問的答複。
艾格上校代表捷克斯洛伐克向凱特爾元帥問道:“1938年時,如果西方各國肯幫助布拉格,第三帝國會不會進攻捷克斯洛伐克呢?”凱特爾元帥回答:“肯定不會。那時我們的軍事力量還不夠強大。慕尼黑的目的,就是把蘇聯趕出歐洲,爭取時間,完成德國的武裝。”
希特勒的判斷再一次得到了決定性的證明,德國參謀部不勝慚愧。元首又對了,他單憑自己的天才和直覺,準確地衡量了全部軍事、政治形勢。像在萊茵蘭一樣,元首的領導才能再度戰勝了德國軍事將領們的阻撓。這些將領們日夜辛勤努力,用各種方法來加強德國的實力。當他們發現自己多麼跟不上形勢的發展時,內心感到十分痛苦。在許多時候,他們對元首的憎惡和不信任都敵不過對他那高瞻遠矚的天才和神奇幸運的讚美。毫無疑問,他成了一顆他們應該跟隨並服從的明星。就這樣,希特勒終於成為不容置疑的德國主人。宏圖大業的畫軸已經打開了。
這裏不妨提出一些道德和行為準則,也許對未來有些指導意義。要評判這類事情,決不能脫離當時的具體情況。也許人們當時並不了解某些情況,隻能依靠猜測對事情作出估計,還可能受到情緒的影響。那些在氣質和性格上喜歡對含糊曖昧的困難問題尋求斬釘截鐵解決方案的人,那些一遇到外國挑釁就立即準備應戰的人,並非都是對的。另一方麵,那些傾向於低頭忍受、耐心真誠地尋求和平妥協的人,也不一定是錯的。恰恰相反,在大多數場合下,後者可能是正確的。不論從道德還是實際效果上來看,都是如此。忍耐和善意曾避免了多少次的戰爭!宗教和道德同樣都主張謙讓和卑遜。這不隻限於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包括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多少次戰爭由煽動者促成!多少次引發戰爭的誤會本來可以延緩決定而得以消除!也曾有過多少國家,彼此間進行過殘酷的戰爭,而在幾年和平之後,不僅成了朋友,還結成了同盟!
1938年10月,納粹德國正式吞並蘇台德地區,一名婦女含淚致納粹禮(佚名拍攝)
“登山寶訓”是基督教教義中的精義。我們每一個人都尊敬教友派,然而,大臣們履行領導國家大事的責任,卻不能以這種教義為根據。無論出於民族主義抑或意識形態的目的,他們首先應當確保與其他國家交往過程中避免產生衝突和戰爭,以及各種形式的侵略行為。但是,為了國家的安全,為了本國同胞的生命和自由(大臣們的職位是他們給的),在不得不采取最後手段時,或者經過深思熟慮有了肯定而明確的判斷時,也不排除使用武力。
如有使用武力的充分理由,那就可以使用武力。在這時,就應該在最有利的情況下使用。如果把戰爭推遲一年,使自己在戰爭中處於更不利的境地,或將更難取得勝利,則推遲戰爭沒有什麼好處。這是有史以來,人類常常會遭受的痛苦的兩難情形。這類事情的最後評判,隻能由曆史根據當時雙方所知並在其後獲得證明的事實來記載了。但這裏有一條準則,有助於我們更好地作出評判,即一個國家要遵守諾言和遵守盟國的條約義務。這個準則叫作“道義”。
人們所說的“道義”,往往並不與基督教的教義完全一致,想起來實在令人難以理解。道義常常受自尊心的影響,而自尊心對於道義的激發有著巨大的作用。當然,過於誇大道義規範會導致空虛迂腐而不合常理的行為,不論它看來有多麼美好,也不足為訓。而在這一次,正是道義的準則指出責任之所在的時候,當時如果能對事實作出正確判斷的話,就更能加強道義指令的力量了。
法國政府背棄自己忠實的盟國捷克斯洛伐克,這實在是一個令人傷心的錯誤,並產生了許多可怕的後果。除了明智而公正的政策,還有俠義、道義,以及對受威脅的小國的同情,這會形成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英國如果有條約義務的約束,一定會起來戰鬥。無論如何,英國已深深地卷入其中,曆史隻好這樣遺憾地記載:英國政府不僅默許,而且鼓勵法國政府走上了這一條致命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