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熱血難涼2》(2)(2 / 3)

蕭晨個性陰柔,但卻天資聰穎,實在最適合鐵鏈。妙風雖然號稱魔教掌力第一,可是這時一時失機,掌力剛而不久,被蕭晨的鐵鏈在半空一滾,就卸了力量,“唰”的一聲,險些抽在手上。

妙風兩眉一挑,道:“好功夫。”

蕭晨笑道:“好的還在後麵!”

後麵卻是葉杏和吳妍。兩個女子齊叱一聲,一個出腳,一個出劍,一起向妙風背後攻來。葉杏足上的鐵鞋不離妙風雙脛,吳妍的劍鋒直指妙風兩肩。兩個女子都擅長快打,欺負妙風一上手先吃了個虧,抓著破綻,不透氣似的追打。

那一邊妙水也不好過,遇上常自在四個,先給唐璜甄猛纏住,逼著和懷恨對了一拳,一口氣沒緩過來,又被常自在刀變劍,劍變鐧,一鉤掛在肩上,雖然及時沉肩避開皮肉,衣服卻破了個狼狽。

五明子享譽武林,萬料不到今天被幾個無名的小輩逼了個手忙腳亂。這七殺明明每個人的功夫都是二流往上,一流往下的樣子,可是動起手來此起彼應,直讓每個人的戰力翻番上揚,著實出乎他們的意料。

他們卻不知道,七殺為人懶散,很少踏踏實實地把哪套功夫練到登峰造極,可是自集結起來闖蕩江湖之日起,就是不停地以少敵多,以弱敵強,實戰經驗最是豐富。再加上每日裏看這也不順眼,看那也不順眼,不知不覺就衝破了心中的諸多束縛,這一招該如何出,那一招該怎麼用,早都隨心所欲,竟然便以二流的功夫,躋身於“無招勝有招”的超一流的境界了。

妙水、妙風苦苦支撐,大船上一聲清嘯,又三條人影一齊落下,正是五明子齊至。蕭晨早就等著他們下來,見他們終於全數上鉤,立刻呼哨一聲。七個人腳下錯動,七殺七劫陣瞬間發動,登時將五明子盡數裹進戰團。

“纏住了!”

七殺七劫陣以北鬥七星為形,“殺”為一人主襲,“劫”為七人齊攻,是萬人敵精研七殺每個人的特點,處處針對五明子的撒手鐧。這時翻翻滾滾的運作開來,五明子衝了兩下,識得厲害,隻得結成魔教的“明滅心燈”陣來對抗。

這一來雙方各出法寶,自然鬥了個旗鼓相當。

大海陰沉沉地起伏著。海浪喧囂著從灣口湧進來,被灣裏的靜水不動聲色的吞沒了。灰綠色的海像一塊巨大的鬆脂,顫動不已。這一日天色陰晦,灰色的天上,一輪慘白色的太陽在天心掛著,好像並不想照亮什麼,隻隨隨便便地投下懸崖楞嶒的影子。

——不安的空氣,無聲無息地凝結。

唐璜不動暗器,猶有餘暇。一邊動手,一邊偷眼向海裏看去。

海裏那艘船,破爛殘舊,帆上有洞,靜悄悄地停在淺水處。可是一想到那裏邊可能藏著的人,立刻就讓人不安……那靜……靜得好像……在艙裏潛伏了一隻猛獸!

突然,天空一暗。

並沒有烏雲遮蔽,可是太陽的光芒突然就更加黯淡了。一股腥氣夾著鐵鏽味被海風送來,在船頭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一個人——

一個人,扛了一口棺材,像一個頭重腳輕的“丁”字,昂然站在船頭。背著光,他的麵容看不清,可是他的長發,他破碎的衣袍,卻讓人難以呼吸。他站得那麼遠,混合了威儀和戾氣的殺氣,卻遮天蔽日的彌漫開來,直要吞噬一切。

唐璜一咬牙,低喝道:“桑天子!”

妙風傲然笑道:“正是教主聖駕!”

他們果然找到了瘋魔大帝!那個中原武林談之色變的暴君,在十一年之後,在這樣陰沉的天氣裏,終於回來了!

可就在這時,卻有一道白光,劈開了這樣的灰暗的天!

那白光竟是從大船的桅杆上倒劈下來的。也不知這伏擊已準備了多久,如何到了那裏的,總之,隻見一人白發紅袍,倒持一把一丈三尺長的巨刃,自桅杆上飛旋而下,化作三丈直徑的白電光環,猛地向那桑天子劈去!

桑天子將足一點,縱身而起。那刀光裹著一層寒氣從他的腳下斜飛而過,在船頭上微微一頓,又複拔地而起,拉出一片刀影,去追桑天子雙足。

桑天子扛著一口棺材,可仍是身法過人,方才那一跳,足有四丈高低。這時身在半空,見那刀光追得急,便反手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劍,迎刀格去。

“鏘”的一聲,刀劍相撞,火星四濺,那短劍雖小,卻非凡品,那樣的雷霆一擊都抗得住。

桑天子大喝一聲,道:“是你!”

那斬鬼巨刀隻慢得一慢,又旋風般卷來。兩人在半空中,都已勢盡,稍稍一頓,一齊落下海去。

“啪”的一聲,桑天子落在水麵上,他的輕身功夫好生駭人,落下時身子一晃,雖扛了口大棺材卻也隻不過濕了濕鞋襪,再一晃身,整個人就已穩穩站在水麵上;那持斬鬼巨刀的,卻“嗤”的一聲,直沉入海底。

桑天子一手扶棺,一手持劍,邁步向沙灘奔來。可是才走兩步,“嘩”的一聲,身畔斬鬼巨刀又已破水而出,攔腰向他斬來。桑天子大怒,騰身一個空翻,挾棺避過。耳聽身後風動,抖手就是一劍飛出。

他已練到能夠以氣馭劍的地步,脫手擲劍本是尋常,可是這時劍一出手,就已知道不對:那風聲沉悶響亮,乃是死物,斷非那使斬鬼巨刀的高手。倉促間回頭一看,隻見眼前刀光閃亮,斬鬼巨刀,竟又撩至眼前。

如此生死攸關之時,才是一個人顯示真正本領的時候。桑天子猛地一吸氣,一個身形在水麵上膝不動,足不抬,“唰”的一聲,平移三尺三,那致命的一刀,便差之毫厘的掃過去了。

可是他躲過,他扛的棺材卻比他占地方得多。隻聽“哢”的一聲,那棺材底部中刀,一口厚重的棺材被撩得呼嘯著轉上半空。

桑天子大叫一聲,再想搶救,便已來不及了。“轟隆”一聲巨響,正是那方才分散了他注意力的重物,到底是墜入海中,原來卻是半截船頭。

原來乃是方才那斬鬼巨刀在船頭上一停之時,便已將它削斷。隻不過茬口滯澀,稍後才從船體脫落,砸入海裏。

衝天的水浪中,斬鬼巨刀迎風而起,旋出萬道光華,“喳、喳、喳、喳!”須臾間,在那棺材上連劈四刀!

“豁啦”一聲,一口大棺當空裂成五段,裏邊的屍骸殉葬,稀稀拉拉,落入海中。

桑天子目眥盡裂,張口欲呼,一口血卻噴了出來。腳下波浪劇烈起伏,他再也站立不穩,一個踉蹌,整個人向下沉去。沉到腰際時,稍稍一醒,單掌一拍水麵,這才止住了下沉之勢。

濺到空中的水花,化作一片暴雨,嘩啦啦的撒下來。漫天水影中,刀光一閃而至,斬鬼巨刀在五丈外出刀,可是幾乎就在同時,刀鋒就已經陷進桑天子的肩胛。

那紅衣人獰笑道:“來呀!別讓朕再等了!”

桑天子一把攀住刀脊,抬起頭來時,仰天一聲狂笑。

那邊七殺、五明子,都已被這邊驚天動地的惡鬥吸引,自己打鬥得三心二意的。這時見桑天子所護之棺已毀,他自己又莫名狂笑,都是一愣。

“天魔解體大法!”妙空大叫道,“……教主,不可!”

卻見桑天子握拳捶胸,“哇”地噴出一口黑血,正是運起了那魔教中的禁術。“天魔解體大法”未傷人先傷己,固然可以在短時間內加倍提升使用者的功力,可是用完之後,施術者卻要筋脈盡廢,非死即殘。

——五明子為了找他曆盡千辛萬苦,桑天子海外歸來躊躇滿誌,可是還沒上岸,竟然就遭到這樣強橫的劫殺,要做這樣選擇:是同歸於盡,還是束手待斃!

桑天子一口血噴出後,沉肩發出一聲厲吼,七殺和五明子在岸上雖離了二十餘丈,卻都被震得搖搖欲墜,再也不能動手,一個個捂著耳朵,來看海裏。

隻見桑天子右手握著斬鬼巨刀的刀脊,向上一提,刀鋒便已離體。再猛地加上左手,雙手將斬鬼刀舉起來一掄——紅衣人掛在刀柄上,高高飛過桑天子的頭頂,重重地拍進桑天子另一側的海水裏。

桑天子放開兩手,雙拳用力一打海麵,倏的一聲,也沉入水下。

海麵上一時一片平靜。可是岸上的人都知道,在海麵之下正有足以改變武林氣數的鏖戰。

“淹死了麼?”

好久都不見動靜,懷恨不禁懷疑。

“嘭”的一聲,海裏仿佛做出回應,炸起一柱大水。

懷恨嚇得退了一步,叫道:“俺知道了!”

這一聲之後,整片海域便像開了鍋一般,攪動不已。一道道水線縱橫交錯,海底的泥沙翻上來,弄得一片渾濁。大朵大朵的水花飛上半天高,又劈裏啪啦的砸下來。

“這麼個打法,”常自在看得兩眼放光,道,“這兩個不是人吧?”

有水珠飛過十幾丈的距離,落在他們的臉上。葉杏攤開手,接了兩滴,仔細辨別顏色,澀聲道:“有人受傷了。”

沸騰的海水慢慢靜下來,過了一會兒,一道水線從深水處筆直的向岸邊滑來。

吳妍緊張道:“是誰?”

那人的頭頂露出水麵,然後是額頭,是眼睛……五明子歡聲叫道:“教主!”

隻見桑天子分水而出,一步一步走上沙灘,身上海水嘩啦啦流下。

唐璜等這才看清,原來這桑天子不過五十多歲,生得鷹鼻鷂目,身材高大,一步一步走來,雖然步履踉蹌,但牙關緊咬,卻仍凜然生威。

他既然無事,七殺登時一慌。葉杏顫聲問道:“萬人敵呢?”

——那紅衣的,使天王斬鬼刀的,將桑天子逼到絕境的,自然正是萬人敵。

桑天子呆滯的眼珠轉了轉,身形忽而稍稍一頓。

“哧”的一聲,從他的胸前已猛地刺出一截刀尖。原來便是那斬鬼巨刀一直推著他,從海中走出,到這時他終於力盡,那刀便從他的後心刺入,不斷地穿過他的身體。

與此同時,在桑天子身後的海水裏,一條猩紅色的人影踏波而起,推著刀躥來。

事起突然,七殺和五明子一起愣住。十幾人眼睜睜地看著那一丈三尺長的巨刀完全穿透桑天子的身體,然後猛然抖出一個刀花,將桑天子全身罩住——五明子這才齊齊發出一聲驚叫。

“啪”桑天子屍骸裂開,那持刀的紅衣人已連人帶刀從他的身體中穿過,於眾人前站立,將巨刀高高舉起。

他白發染血,糾結如藻,將巨刃高高舉起,刀身上的血水混著海水蜿蜒留下,被刀鍔擋住,嘩啦啦的淋在他的頭上臉上。在他的身後,桑天子支離破碎的身體再也無法支撐,“啪”的一聲,炸得四分五裂。

七殺叫道:“萬人敵——”

——他當然就是萬人敵!

——睥睨天下,萬夫莫敵的萬人敵!

五明子齊齊驚叫道:“獨孤教主!”

萬人敵狂笑道:“是朕!”將巨刃一甩,“哢”的一聲,將五明子中的明力劈倒了,單手擎刀一翻,滴血的刀尖指著剩下四明子,獰笑道,“朕獨孤朗,回來了!”

那明力修煉“逆天魔勁”,向為魔教第一勇士,力可拔山,此時被萬人敵突如其來的一刀劈倒,半邊身子都裂了,登時斃命。

四明子一齊跪倒,道:“恭迎教主聖駕!”

“恭迎?”萬人敵怒吼道,“摸著你們的良心——恭迎?你們不應該氣急敗壞麼?你們不該沮喪麼?朕回來了,朕這個功夫不如桑天子,權謀不如桑天子,什麼都不如桑天子的魔教繼任者回來了!永遠不能讓你們滿意的朕回來了!你們不應該痛心疾首麼?你們不該覺得魔教振興無望了麼?哭啊——你們為了魔教的明天——都給朕哭啊!”

信手一刀,又劈死了妙火。

他這瘋虎一般的咆哮,卻讓七殺大吃一驚:原來萬人敵就是魔教那不辭而別的無能教主,獨孤朗。而聽他那意思,原來當日並非他自甘墮落,而是魔教教眾懷戀桑天子,對他多有排擠,才令得他一事無成,鬱鬱而去。

五明子已去其二,剩下的三人這時嚇得磕頭如搗蒜一般,叫道:“教主饒命,教主饒命……”

“跪下幹什麼……”萬人敵仰天歎道,“當日朕向你們推心置腹,把你們這些教中元老當成兄弟、手足,隻指望能夠大家齊心協力,將魔教振興,也不枉大家一片熱血;可是你們卻當朕軟弱可欺,把朕的忠告、要求、命令、哀求全當成耳邊風。你們陽奉陰違,袖手旁觀,眼睜睜地看著朕眾叛親離、雖令不行,最後連向朕行禮,都不屑一為,可是現在,你們卻跪下了?”

他舉著令人膽寒的巨刀,哽咽道:“朕把你們當親人的時候,你們把朕當廢物;現在朕來殺你們了,你們卻把朕當教主——你們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唰”的一聲,第三刀,砍的卻是妙空。

妙空跪在那裏,聽他話頭,便早有準備。眼看他果然動手了,連忙單掌在地上一按,揚起披風,滴溜溜一轉,便倏地消失不見了。

萬人敵那一刀砍空,隻聽風中傳來妙空的聲音,道:“老大、老三,跟這人說不通的!”

萬人敵兩眼寒光一閃,哼道:“是了,就是這種調子。‘你不懂’‘我早就料到會是這種結果’‘如果桑教主還在,他決不會犯這個錯誤’‘你自然是不及桑教主的’……朕真是他媽的恨死這樣的風涼——話了!”

最後兩字運勁吐出,宛如一柄無形的大錘一般,“撲”的一聲打在虛空之中,原本平平無奇的空氣裏,驀地傳來一聲裂響。憑空地,一抹赤紅蜿蜒而下,然後景物扭曲,妙空裹著鑲滿琉璃的鬥篷撲倒在地,咯血道:“你……你……”

“你屢次頂撞朕,朕都不置一詞,可是朕真的怕你麼?”萬人敵獰笑道,“朕真的殺不了你,不敢殺你麼?你錯了,你不該因為朕寬容你,而看不起朕的。”飛起一腳,將妙空踢上半天,跟上又一刀一揮為二。

妙空的屍身落地,血潑潑剌剌地灑在沙灘上,萬人敵橫刀長歎道,“可恨這世上,諸多不知好歹的蠢物賤貨,你要待他好時,他便不把你當回事;你不給他個好臉,他便敬你怕你;到你要殺他而暫不殺他時,他便感恩戴德,把你當成再造的父母,活命的恩主。”說到這抬起頭來,朝妙水、妙風微笑道,“你們說,是不是?”

妙水、妙風磕頭如搗蒜,道:“教主饒命,教主饒命!教主胸懷寬廣,今日重登教主之位,定可重振魔教。”

萬人敵垂淚道:“魔教,那是多好的一個所在,傳說中野心勃勃,生生不息,網羅能人異士。五明子、四法王、左右二使,曆任教主雄才大略。聖火熊熊,進可問鼎天下,威撼九五;退可豹隱武林,抗禮中原。人人以兄弟相稱,事事依教規決斷。雖然偏激,但不失光明磊落,抱負遠大。可是,到了你們這,怎麼就成了故步自封,爭權奪利的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