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的尷尬氣息無聲地漫延開來,阮欣桐漲紅了一張臉,飛快地從包裏掏出手機,正要掛斷,手指尖一頓,她猛地失聲叫道:“韓劭?!”
04青春的記憶
“韓劭!”
“阿劭!”
“你這個混蛋!”
手機接通的一瞬間,三道不同的聲音夾雜在一起破屏而來,韓劭忙把手機拿離耳邊,腦子被震得有些懵,一日不見,他們也不用這麼想自己吧?
時間倒退回兩個小時前。
韓劭在家裏蒙頭睡了一上午,整個人喪氣得不行,但想了想醫院還是要去的,最起碼去看看丁潔醒了沒有。
他跟韓忠相看兩相厭,於是打算挑個跟他錯開的時間過去。
按了下手機,屏幕是黑的,沒電了,充電器還不知道被丟到了哪個角落,他隻好先去買個充電器,結果等他從手機店出來,嗬,單車被偷了!
人倒黴的時候真是喝涼水都塞牙縫,他身上剩的錢不夠打車起步價,隻好折身又回了手機店,借人家插座充個電。
手機剛開機就接連蹦出幾十條信息,差點搞的死機,他隨手翻了幾條,大部分是辛哲發的,也有韓忠的,看見“軟軟”兩個字時,他停下了手指。
小同學破天荒頭一次主動聯係他,該不會是有什麼急事吧?他沒怎麼多想就給撥了回去,因為她說話的聲音很輕,還特意調高了音量。
可誰能想到,電話那頭竟還藏著兩個糙老爺們呢?
人生真是更加喪氣了!
電話這頭的人卻是瞬間滿血複活,原來被撞的人是偷車賊啊!
走廊上包括肇事者在內都有片刻的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然後韓忠便又是一條龍精虎猛的好漢了,簡直是用盡了洪荒之力,貼著阮欣桐的手機破口大罵不孝子。
“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不著調,啊,一天到晚就知道惹事!你就不能學學你妹妹……”
直把韓劭罵的冷嘲了句“你是不是有病?”,然後無情地掛了老子的電話。
老子卻是身心舒暢。
阮欣桐也真是服了,韓忠明明心裏擔憂,嘴上卻硬成這樣。
幾乎是掛掉電話的同時,宋慧琴的電話再次打了進來,這次韓忠秒接,他一手掐在腰間,眉宇間露出明顯的喜色:“喂,慧琴,剛剛有點事兒……什麼,小潔醒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今天倒真是個好日子,這手機彩鈴很吉利。
阮欣桐和辛哲在旁邊聽著,聽說丁潔醒了,心裏也都很高興。
他們今天本來就是探病來著,沒想到一波三折地發生了這些事,她揉了揉濕潤的眼角,忽然想起什麼來:“辛哲學長,我們的果籃呢?”
“……桐桐學妹,不是你一直提著的嗎?”
韓忠收了電話,心情大好,聞言大手一揮:“帶什麼果籃啊,她看見你們來一定很高興,走,咱們去看看小潔!”
三人下樓來到丁潔的病房,病房內幹淨整潔,桌角的水晶瓶裏插著幾枝百合花,花朵嬌嫩,帶著點晶瑩的水珠,丁潔靠在枕頭上,朝著他們抿嘴一笑。
得知丁潔醒來後,韓劭也抽空去瞄了一眼,然後跟阮欣桐和辛哲一道回了學校,路上又被辛哲打了幾拳出氣。
“我脆弱的小心靈受到了嚴重的傷害!”辛哲捂著胸口,又想起一件事,“對了,記得把買果籃的錢還我們,大貴貴呢!”
“我也是受害者,我還痛失了愛車呢,你們怎麼不安慰我?”韓劭被辛哲念叨的頭疼,進校門後蹬了他一腳,“行了,高三樓在那邊,別跟著我們了。”
辛哲朝他比了個中指,怕挨揍,比完就一溜煙地跑了。
韓劭笑著罵了句,轉身屈指在阮欣桐額頭上彈了個腦瓜崩:“怎麼這一路這麼沉默,說說話啊。”
阮欣桐捂著腦門搖頭:“沒什麼好說的。”
“怎麼會沒好說的呢?”韓劭雙手插進褲袋,轉身倒著走,笑眯眯地盯著她微紅的眼睛,“聽說你都為我哭了,這麼心疼我啊?”
“我那是嚇得好不好!”阮欣桐臉漲得通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怎麼,“你知道我們當時有多害怕嗎?”
“可是這也不能怪我啊……哎,好好好,都是我的錯。”
嬉皮笑臉,看著就很沒誠意,阮欣桐有點生氣,但自己也不知道該氣什麼,這事兒說到底還真不怪韓劭。
她抿了抿唇,忽而道:“其實你爸爸也很擔心你。”
韓劭不說話了,臉上斂了笑容,眉眼瞬間有些冷,他又轉了個身,跟她並著肩,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地道:“你不用幫他說話。”
“我沒有。”
阮欣桐把醫院裏的情況說了一遍,重點描述了韓忠當時的狀態,她覺得這父子兩人都不是會表達的人,一個比一個強勢,這樣下去恐怕會把那點溫情硬生生磨得渣都不剩。
“……事情就是這樣的,韓劭,你爸嘴上罵的再凶,心裏也還是疼你的,你信不信,如果現在躺在重症監護室的人是你,他別說罵人,可能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從校門口到教學樓,韓劭這一路都沒有再說話。
他不由得想起了丁潔昏迷時韓忠指著他鼻子大發雷霆的模樣,韓忠當時無疑是著急丁潔的,但是也沒有阮欣桐說的那般脆弱。
韓劭的心情很複雜,心髒蜷縮在胸腔裏微微抽動了下,讓他不舒服地擰起眉頭。
真如何,假又如何,媽媽的死早就在兩人之間豎起了一道厚厚的堅冰,不是一根火柴能夠融化的。
可是在幽黑望不見底的深淵,他真的不貪戀這根火柴的溫暖嗎?
手指在褲袋裏慢慢攥成了拳,指甲將掌心抵得生疼,韓劭似是滿不在乎地問:“他當時真那樣了?”
“撒謊是小狗。”
她說的很認真,微微側仰著臉,鼻梁上的一小塊皮膚反射著瑩白的光,韓劭盯著她看了好會兒,突然咧唇一笑:“哪有這麼可愛的小狗。”
阮欣桐:“……”
這人真是太壞了,阮欣桐追著去打他,韓劭三兩下躥上樓梯,躥得太猛,跟路過走廊拐角的同學撞了個滿懷,一個“對不起”還沒說出口,對方先冷冷地剜了他一眼:“你不要太得意!”
韓劭:“?”
他斜著眼道:“得意怎麼了,你誰啊?”
“……我是陳文清!”
“不認識,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陳文清氣得臉色發青,渾身顫抖,阮欣桐在後麵憋笑得不行,就這腦子,到底是怎麼當上學霸的?
因著這一打岔,兩人的心情都明朗了不少。
阮欣桐擔心兩人打起來,忙跟陳文清打了個招呼就推著韓劭往教室走,韓劭不滿地扭頭看她:“慌什麼,你認識他?”
“他是八班的……”
話音未落,旁邊突然有人抱著腦袋尖叫起來:“啊——你們快來,黑馬在這裏!”
呼啦啦一群人蜂擁而來。
韓劭:“……”
搞什麼,一天半沒來,大家都瘋了嗎?
韓劭突然就火了,就像個窮乞丐一夜間搖身變成了比爾?蓋茨,帶給人的衝擊力是非常巨大的。
很多人慕名而來,一見之下驚為天人,除了八班的人對他恨得牙癢癢外,大部分人還是抱著積極的欣賞態度的,畢竟要臉有臉,要身材有身材,能打能扛成績又霸領風騷的人不多啊。
約球的,請教學習寶典的,單純扒著門框看人臉的,每到課間門前窗外就烏央烏央擠滿了人。可憐二班的同胞們被殃及池魚,飯不香了,覺不美了,連下課都不敢出門亂晃了,生怕被人逮住就會追問“你們班韓劭怎麼怎麼樣”。
“蒼天呐,大地啊,這日子沒法過了!”梁輝一頭磕在課桌上,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要不咱們擺個桌在門口賣票吧,持票入內參觀黑馬課間遊,估計能賺不少。”
孫楷:“臣附議!”
馬飛:“臣也附議!”
圍觀者紛紛起哄:“附議附議!”
夏誌成:“嗬嗬。”
梁輝拍案而起:“夏誌成你什麼意思,難道想篡權不成?”
幾人吵吵嚷嚷,韓劭撩了下眼皮子,沒搭理他們幾個神經病。
他現在有些愁,因為阮欣桐秋後算賬,指責他欺騙了自己,而且說他現在就是個台風眼,所過之處迅速卷起一片巨大的風暴,將籠罩在內的一切都吞噬殆盡,她要跟他保持距離。
聽聽,風平浪靜時她在,風口浪尖她就跑了,做兄弟還能這麼挑三揀四的?
這毛病必須不能慣。
因此再有人問及學習秘訣時,他便笑眯眯地道:“前同桌教育的好,經常督促我學習呢。”
強行將某人拖下了水。
上課、下課、吃飯、睡覺,是高中生活永恒不變的基調,因此偶然迸射出的一抹色彩便讓人覺得格外絢爛。
韓劭聲名鵲起,成了校園的風雲人物,很是轟動了一陣,連帶著“前同桌”也小小出名了一把,一時間“前同桌”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新梗。
成績不好不能賴我,因為我沒有督促我努力上進的“前同桌”啊!
除此之外,大家也都沒忘了二班跟八班之間的賭約。
八班的成績最終稍遜一籌,全體人員帶著清潔工具直奔二班教室,腳步整齊劃一,背影煞氣騰騰,走廊上其他班級的人紛紛探出腦袋,目送著前去鏖戰的英雄們,不嫌事大,隻盼足夠精彩。
但八班並沒有如他們所願,神色肅穆,列隊布陣,在軍師的指揮下擼起袖子就是幹。
笤帚揮舞,拖把摩擦,抹布在各個角落變魔術,髒水換了一桶又一桶,所過之處鳥雀驚飛,碎屑塵埃片甲不留,桌椅新的像刷了一層漆,玻璃滑的讓蒼蠅打劈叉。
八班沒有輸不起,八班也是英雄好漢傲骨錚錚。
二班不知是誰先拿起了工具,然後一個接一個,加入了光榮勞動大軍的陣營,我們不隻是對手,還是並肩而戰的戰友。
“下次我們再一決高下!”
“來啊來啊,我們不怕!”
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灑向大地,少年們的約定留在了青春記憶的最深處,光芒四射。
05送你的禮物
白雪皚皚,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車輛嘀嘀地打著喇叭小心駛過,帶起的雪花在日光中輕盈飛舞。
阮欣桐沿著車轍疾步快走,口裏呼出的熱氣凝成一團團模糊的白霧。她穿著件白色羽絨服,懷裏鼓鼓囊囊的,從領口半敞的拉鏈裏抽出一角紅色的圍巾,給這過分素潔的世界增添了一抹鮮活的豔色,仿若雪地裏迎風盛開的一簇紅玫瑰般鮮麗奪目。
熟悉地七轉八拐之後,她進了蝶苑小區,找到韓劭所住的單元樓,一口氣噔噔噔爬上五樓。
叮咚——
阮欣桐跺了跺腳上的雪花,手套摘下來放進口袋裏,又按了兩下門鈴:“韓劭,你在嗎?”
自從韓劭一躍成為學霸新星後,阮欣桐給學渣補課的大業就中道崩殂,朝韓劭黑臉了足足有數日之久。
然後在她擰著眉毛跟一道函數題較勁時,韓劭直接剝了顆棒棒糖塞進她手裏,笑眯眯地拎著稿紙道:“小同學,我有道題想給你講一下,勉為其難地聽聽?”
阮欣桐臉上一紅,為自己的幼稚和別扭感到羞赧。韓劭成績這麼好,她心裏其實高興得很,隻是一時沒有適應角色的轉換罷了。
她輕咳了聲,鴉羽似的眼睫垂下來,板著小臉一本正經道:“那就聽聽吧,看你講得好不好。”
這一聽,阮欣桐就成了韓劭的半個小學生,周末上門補習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門鈴響了好一會兒,門才被人從裏麵打開。
韓劭手上抓著條毛巾,動作粗暴地擦著頭發,發絲上不斷有水珠滾落,外麵寒風料峭的,他隻隨便套了件單薄的T恤,渾身水汽騰騰,露出來的皮膚泛著薄紅,顯然剛剛是在洗澡。
阮欣桐一下子不好意思了,腳尖點啊點的,猶豫著後退了兩步。
“進來啊,傻站著幹什麼,不冷麼?”
韓劭說著一把將人揪進了客廳,門在身後“砰”的關上:“昨晚跟辛哲玩得太晚,有點兒睡過頭了……誒,那是什麼?”
他抓著毛巾的兩端搭在脖子上,目光在阮欣桐鼓鼓囊囊的羽絨服裏瞟了下,目光滿含期待道:“給我的禮物?”
之前阮欣桐說要給韓劭補個生日禮物,後來因為各種事一拖再拖,韓劭便三不五時地在她耳邊念叨幾句,時時提醒著不要忘記。
阮欣桐也不說話,笑眯眯地看著他,手指拉開羽絨服的拉鏈,露出懷裏團成一團的紅色圍巾,韓劭正莫名其妙,圍巾裏突然倏地一動,鑽出顆毛茸茸的小腦袋。
“喵嗷!”
“怎麼是一隻貓?!”韓劭嚇了一跳,不小心蹦出句髒話。
阮欣桐麵帶得意:“當當當當,驚喜嗎?”
驚喜個毛線!
“憋了這麼久,就送給我這個?”韓劭眼皮子狠狠一跳,顯然非常不滿意,他雙手掐腰,臉色臭臭地質問道,“小同學,你知不知道這種小東西是需要人精心伺候的?這哪裏是禮物,這分明是個祖宗!”
“騙你的,這是我在半路撿到的,我看見的時候它都快凍僵了。”
阮欣桐掀開圍巾的一角給韓劭看,小貓崽大概剛滿月不久,還不到韓劭的手掌大,四肢顫巍巍的,有些懼怕地喵喵叫著,身上被雪水弄得有些髒,軟塌塌地貼在小身子上,但眼睛極其漂亮,仿若兩顆水潤潤的黑葡萄,讓人一見便心生歡喜。
房間裏暖氣很足,小貓崽比剛撿到的時候好多了,但阮欣桐還是有些擔心:“它還這麼小,不知道能不能養活。”
說著看了韓劭一眼:“你去把衣服穿好吧,別感冒了。”
韓劭回房套了件毛衣,出來時拿了個吹風機,將小家夥丟進小盆裏,不顧它張牙舞爪地反抗,強行洗白白之後按著一頓猛吹,直吹成了個膨脹的球。
小家夥掙紮、咆哮、抓天撓地,最後生無可戀地掛在韓劭手臂上,宛若一個毛絨掛件。
阮欣桐蹲在旁邊看著它笑,韓劭斜眼瞅著她,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完活後把胖球往旁邊一丟,表達內心強烈的不滿:“你還能不能有點兒誠意了,連禮物都是半路順手撿來的,我拒絕,你抱回去吧。”
嘴上這麼說著,卻在小貓崽爬出抱枕控製範圍,企圖越獄時又嘖了一聲提起來,用大手按在臂彎裏。
“嘿嘿,誰說禮物是它了。”
阮欣桐抓過書包,在韓劭灼灼的目光中艱難地翻出一個手提袋,她把手提袋擱在膝蓋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撚著提繩:“我看你架子上擺著很多高達,想著你應該喜歡。”
韓劭飛薄的唇角微微翹起,手指無意識地擼著貓,被小貓爪撓了一下都沒察覺:“哼,算你有眼光。”
“但是這個月零花錢不多了,買不起。”阮欣桐有點點心虛地道,“我就想著,天氣這麼冷,你每天還要騎單車載我,所以,我給你買了雙手套,超厚超保暖的。”
韓劭:“……你忘了嗎軟軟同學,從今往後你是要跑步上下學的。”
言外之意,手套恐怕是沒有出場機會了。
阮欣桐當然沒忘,就是因為深刻記得,所以才故意買了手套,企圖讓韓劭發揮下手套的餘熱,多載她兩天,但顯然韓劭鐵石心腸,心意已決。
阮欣桐傷心了,將手套丟到沙發上,又一件件的從書包裏往外掏東西:貓糧、逗貓棒、小毯子……
韓劭額角青筋直蹦,什麼零花錢不多了,分明是他的地位已經迅速被貓大爺攻占!
阮欣桐還在繼續說:“時間緊迫,還有好多東西沒來得及給它買。”
心口又插了一刀!
韓劭想要說什麼,忽然琢磨出有些不對味兒,警惕道:“你為什麼要把這些東西擺出來?”
阮欣桐手上動作頓了下,抬頭朝他輕輕地眨了下眼:“因為,我媽貓毛過敏,不能養啊。”
韓劭:“……”
明白了,這祖宗真是送給他的,手套隻是附贈品。
“韓劭。”阮欣桐眼底流露出一絲緊張,“你能留下它嗎?實在不行的話,先照顧幾天,等我找到人……”
“……算了。”韓劭沒好氣地打斷她的話,別扭道,“反正我一個人住,就當增添人氣了。”
“嗯,你真好!”
回答的真快,感覺被騙了。
阮欣桐探著身子點了點小貓的腦門:“我們叫它點點吧,賤名好養活。”
“隨便你。”
“這麼敷衍?”阮欣桐捏了捏小家夥的毛耳朵,歎氣道,“看來你的金主爸爸不喜歡你,白長這麼可愛了。”
韓劭低頭看了看手底下的小東西,四目相對,相看兩相厭。
“行了,別摸了。”韓劭朝阮欣桐抬了抬下巴,“那邊桌上有幾張試卷,你先去挑一張做了,一會兒我幫你看看。”
“好!”
阮欣桐一下子開心起來,聽話地起身,用手指尖勾了勾貓崽的小尾巴,就飛快地跑去做題了,生怕晚一會兒韓劭就後悔。
韓劭的確是後悔了,這小貓崽怕人怕得不行,撒手就沒,他收拾貓窩的功夫,小崽子就繞著客廳的角落鑽了個遍。
阮欣桐走到桌邊,桌上淩亂地放著幾張紙,其中幾張是素描畫,有人物、有風景、有建築,不是隨便畫畫,一眼就能看出是有功底的,阮欣桐震驚了:“韓劭,這都是你畫的?”
“我媽是個自由畫家,從小跟著學了一些,隨便畫著玩的。”韓劭被她看的不好意思,抓起來攢成個球就要往垃圾桶丟。
“喂,你幹什麼!”阮欣桐忙攔著,心疼道,“畫的多好看啊,你不要給我。”
“都壞了,你要的話以後再給你畫就是。”韓劭到底還是扔了,轉身又去抓貓。
阮欣桐覺得有些可惜:“韓劭,你以後會考美院嗎?”
“不會,我想考建築。”韓劭扭頭看了她一眼,“你呢,你想考什麼大學,報個什麼專業?”
“不知道。”阮欣桐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從試卷裏抽了一張出來,隨口道,“到時候再說,聽我哥的。”
韓劭眉頭微皺:“這都要聽你哥的,你怎麼這麼隨意?”
“哦。”
“哦什麼哦?”韓劭心中不滿更甚,“別總是聽別人的,你總不能依賴你哥一輩子,你自己的想法呢?”
阮欣桐手裏捏著試卷,為難道:“我對大學的專業不熟,還沒有特意思考過這個問題。”
“現在想也不晚,確定目標才能更有前進的動力。”
“韓劭,你真厲害。”
“……算了,你還是先做題吧,我給你計時。”
“好。”
阮欣桐開始埋頭做試卷,小貓崽鑽進了沙發底,韓劭半跪在地板上與其艱難溝通。試卷做到一半,小貓崽終於被韓劭撈到手裏,一個淒厲慘叫,一個吼聲震天,阮欣桐抬頭瞟了眼,抿著嘴笑了下,繼續做題。
韓劭沒敢再放手,抓著小貓的脖子走進走出,耐心已然全部告罄,滿臉殺氣騰騰,小貓崽大概是力氣盡了,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蕩了幾下,叫聲有氣無力的,帶著點可憐的奶音。
將溫好的牛奶分成兩份,一份倒在杯子裏擱在阮欣桐手邊,一份給小貓崽倒在小蝶裏,小貓崽折騰半天早就累了,這次沒再拒絕,伸出粉色的小舌頭,奶凶奶凶地舔著牛奶。
韓劭癱在沙發上,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了。
秒針滴滴噠噠地走過,房間裏突然安靜下來,韓劭偏頭看向桌前做題的人,肩平背直,標準好學生的坐姿,筆尖在紙張上滑過,發出沙沙的輕響。
自恃聰明的人有很多,肯努力的卻很少。她雖然不夠聰明,卻足夠努力,那些試卷上的題目,她要麼不會,隻要會就肯定不會出錯。
這世界上最優秀的天賦,大抵就是努力。
越長大,這種天賦帶來的差異就會越明顯。
韓劭盯著她看了很久,直到秒針哢噠一下跳過某一格,他才突然出聲:“軟軟,時間到了。”
阮欣桐聞言扣好筆帽:“剛好做完,這張試卷有點難。”
“想好要考哪裏了嗎?”
“……”
“逗你的。”韓劭說著自己都笑了,他起身走過來,從她手裏抽走試卷,眼睛在工整秀致的字跡上快速掃過,“不過,等你想好了,記得告訴我。”
“嗯,好。”
06失約
雪花飄飄飄灑灑地下了一整晚,給大地裹上了厚厚的一層。
次日的天氣很好,沒有風,韓劭身姿挺拔地站在阮欣桐家樓下,腳下踩著滑板,阮欣桐心都碎了,超級保暖的大手套還沒上位就已經失寵。
“你還真不騎單車了呀?”
“驚喜麼。”
韓劭心情特別好地朝她眨了下眼,一隻手拉開羽絨服的拉鏈,變魔術似的從袖子裏摸出保溫杯,熟練地塞進阮欣桐的書包裏。
“你別給我帶牛奶了。”阮欣桐摳著書包帶子,“現在都換成你幫我補習了。”
“早上喂貓剩下的,倒了浪費。”韓劭拎過她的書包,反手掛在自己肩頭上,按了她腦袋一把,“走吧,第一天運動,就不用負重了。”
說罷腳底一蹬,滑板風一樣掠了出去,揚起的細小雪沫落在手背上,很快融化。
“喂,你等等我啊!”
東方尚未泛白,清掃路麵的環衛工還沒到來,地麵上的積雪蓬鬆又柔軟,給人一種溫暖的錯覺。
阮欣桐深一腳淺一腳地踩下去,走得有些艱難,加之已經很久沒有鍛煉身體,走了沒一會兒就氣喘籲籲的,忍不住伸手解開了纏在脖子上的圍巾,她看著前麵沿著車轍滑行的少年,雙臂在半空中展開,姿態囂張又自由,像一隻飛翔的黑梟。
“我,我跑不動了。”阮欣桐撐著膝蓋喘了口氣,前麵韓劭又蹬著滑板折回來,帶著一身清凜的氣息,他有些無語道,“喘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跑了個馬拉鬆,丁潔都比你強。”
阮欣桐被帶偏了話題:“丁潔怎麼樣了?”
“恢複的還不錯,醫生說後天就可以出院了。”韓劭一腳落地,伸手將她散落在肩頭的圍巾重新拽回去攏緊。
“是不是出院後就直接回家了?那我明天再去看看她吧。”阮欣桐用手扯著毛茸茸的圍巾,“不用係了,好熱。”
韓劭的手背不小心蹭過她的下巴尖,抬頭看了她一眼,她都沒反應,還在往下拽著圍巾,嘴裏直嚷著熱。
韓劭一巴掌拍掉她作亂的手,心想熱個屁,這都凍木了。
他不由分說地將圍巾纏好,柔軟溫暖的毛線擋住她下半張臉,將帽子拉上去,羽絨服的拉鏈滑到頂端。
直將人裹得密不透風,這才道:“不用急,韓忠跟宋慧琴這周末不在家,周舟和辛哲他們打算來家裏吃個飯,算是慶祝丁潔出院,你一起過來吧。正好吃完飯再帶點點去打個針,做下體檢。”
點點就是那隻撿來的小奶貓,這名字還是阮欣桐親自取的,聞言立刻點頭:“嗯,聽你的。”
小模樣呆萌呆萌的。
韓劭心口莫名一軟,沒忍住,伸手捏了把她的臉頰:“你怎麼這麼乖呢?”
“你怎麼這麼煩呢?”阮欣桐抓了兩把沒抓掉,氣得跺了他一腳,悶著頭往走了兩步,小聲抱怨,“我走不動了。”
“那怎麼辦,這還不到一半,我背你?”
背是不可能背的,阮欣桐不理他的打趣,眼尾餘光瞄著地上的滑板,躍躍欲試道:“咱倆換換運動的方式?”
三分鍾後,阮欣桐後悔了。
“啊啊啊,要翻了要翻了!”
“我抓著你呢,翻不了,放輕鬆不用怕……快停下,前麵是下坡!”
“不行不行,啊——”
“掌握好方向啊喂!”
砰!
滑板在地麵劃出一段蛇形曲線,一路沿坡飛流直下,阮欣桐身子一歪失去平衡,韓劭抓著她的手臂,在她摔下去的瞬間往懷裏一帶,衝力帶著他腳底往旁邊一滑,砰的一下,將路邊的小雪人撞了個魂飛魄散,兩人撲進了雪堆裏,韓劭後背落地,胸前被阮欣桐撞得悶哼一聲。
大型翻車現場,打臉來得太快。
韓劭仰躺在雪地上,手從阮欣桐肩背上滑下來,呈大字型攤開,麵無表情地仰望蒼穹。
阮欣桐撲棱掉韓劭發上的雪團,伸手拍打他的臉:“韓劭,你撞到哪裏了?喂,聽見我說話了嗎?二加七等於幾……”
“你給我閉嘴!”
“哈哈哈哈!”
阮欣桐很少有這麼興奮的時候,她趴在旁邊哈哈大笑,睫毛上沾著零星的雪沫,雙眼像是兩汪彎彎的清泉,可愛得要命。
韓劭認命地歎了口氣,將人從雪地裏拽起來,拍打掉兩人身上的雪。
“別笑了,攢著力氣走路吧。”
“我感覺現在元氣滿滿,還能走個二萬五!”
“不是二百……哎哎,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兩人一路打打鬧鬧,進校門的時候遇到了藍曦。
藍曦的頭發散在背後,耳機線從垂落的發絲間露出來,一路延伸到口袋裏,有兩個學生從她身前跑過,她目不斜視,口裏吐出一連串的英文語句,發音標準清晰,詞句流暢自然。
藍曦能在高三這麼激烈的環境中保持成績穩居榜首,的確是有資本的,哪怕是別人行走在路上的時間,她都在做聽讀訓練。
也難怪阮欣桐這麼多年來一直把她當榜樣。
阮欣桐想要跑過去打招呼,被韓劭從後麵一抬胳膊夾住脖子,強行帶著她拐了個方向:“教室在這邊,要遲到了。”
藍曦上次的信沒有得到回複,其實心裏已經知道了答案,沒必要再有過多的牽扯。
而且時間的確是趕不及了,阮欣桐跟韓劭一路狂奔,最後幾乎是踩著響鈴躥進了教室。
阮欣桐額發汗濕,臉色泛紅,抱著書包回到座位上,好半天都沒把那口氣喘勻,陸林遠還以為她又病了,一節課慰問了十幾遍。
楊詩琪扭頭給她遞了張紙巾:“哎呦,我的小可憐兒,你這是被誰蹂躪了?”
“快醒醒,這是錯覺。”阮欣桐接過紙巾,顧不得擦汗,先把早自習的課本找出來,“我早上跑步過來的。”
“果然運動的女人最美麗!現在什麼感覺,是不是身輕如燕?”
身輕如燕沒覺得,隻覺得宛如一灘軟泥。
眼看楊詩琪問個沒完,陸林遠用書脊敲了敲桌麵,手指一推眼鏡,正要說什麼,楊詩琪握拳做了個奮鬥的姿勢:“靜下來,鑄我實力;拚上去,亮我風采!班長,我懂得!”
說完用書遮住臉,背著陸林遠朝阮欣桐吐了吐舌頭,轉身看書去了。
上次考試二班整體進步很大,楊詩琪卻拖了大家後腿,表麵再樂觀,心裏還是介意的,所以搶在陸林遠說話之前糊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