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3 / 3)

“你居然叫我滾,我是你的釧兒啊!”

阮欣桐抿著唇看他們笑鬧了會兒,然後站去丁潔旁邊,把手裏包裝精致的紙袋遞過去,細眉彎彎,唇角噙著盈盈笑意,她輕聲祝福:“丁潔,生日快樂呀。”

時間仿佛被按了暫停鍵,四周霎時靜了一靜。

丁潔表情有些迷茫,下意識抬頭去看韓劭,韓劭臉上尷尬,他輕咳一聲,手插著褲兜粗聲粗氣道:“看我做什麼,給你的你就收下,謝謝人家。”

倒是一副教訓弟妹的兄長模樣,阮欣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韓劭把臉偏向一邊,臉色居然有點臭臭的,阮欣桐心裏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她不會是被騙了吧?!

丁潔得了指示,立刻回頭衝阮欣桐甜甜地道:“謝謝桐桐姐。”

阮欣桐僵硬道:“應該的,你喜歡就好。”

咳,這就升級變成姐了,感覺哪裏怪怪的。

06跟哥哥走吧

“我們去哪裏玩?”

“阿劭不是說金悅麼,你到底有沒有仔細聽?”

“寶釧兒沒有聽,寶釧兒心裏苦。”

“……”

金悅遊樂園中,周末遊玩的人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多,不到大腿根的小蘿卜頭遍地都是,六個人從吊橋上擠下來,站在標誌牌下看路線圖。

辛哲沒看路線圖,上麵線條花花綠綠的,看得眼暈。

他直接朝著尖叫聲最大的方向看去,眼睛倏地一亮:“我們去玩跳樓機吧,我想試試這個,看著就刺激,周舟,敢不敢上?”

周舟懶洋洋地掀開眼皮子,嘁了一聲:“你敢我就敢。”

站在他身旁一直沒怎麼開口的女生看了他一眼,緊跟著道:“我也敢。”

“就沒你不敢的。”周舟將她頭上的帽子拉下來,順手給她理了理亂發,眼底帶笑,語氣有些難得的溫柔,“行吧,哥罩著你。”

在來的路上韓劭悄悄給她做過介紹,知道這女生叫貝瑤,跟周舟兩家是世交,他們倆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貝瑤十二歲那年家逢變故,父母離世,她大腦遭受創傷,對外界很多事情反應遲鈍,不通世事人情,不懂人心複雜,但對於認定的事卻八匹馬都拉不回來,執拗得很,像個活在自己世界裏的孩子。

此刻聽聞她主動要去玩跳樓機,阮欣桐不由得跟著抬頭去看。

從他們的方向仰頭看去,恰好逆著陽光,跳樓機幾乎有一半融進了陽光裏,顯得高聳入雲。座艙緩緩升至高空,上麵的人起初還算安靜,然後下一瞬,他們以重力加速度猛地垂直跌落,刺破人耳膜的尖叫聲驟然爆發出來,撕心裂肺,鬼哭狼嚎。

阮欣桐腿肚子一軟,很慫地移開了視線。

韓劭將她的動作表情看進眼裏,心裏覺得好笑,抬手掩在唇邊輕咳了下,這才衝她道:“丁潔的身體不適合玩這種項目,小同學能幫忙照顧一下嗎?”

阮欣桐求之不得,轉頭問丁潔:“那我們先去坐小火車怎麼樣?”

再沒比環園的小列車更便捷安全的了,丁潔自然同意。

遊樂園裏玩每個項目的人都很多,就連小火車也不例外。她們排了半個多小時的隊才終於坐上小火車,感覺腿都僵了。

小火車哢噠哢噠,繞著整個遊樂園慢行,造型別致的古堡建築,妍麗多姿的四季花木,海盜船、大金剛、水上皇宮、激光戰車……項目種類很多,但是適合她們玩的很少。

“你哥可真不懂女孩子的心,過生日怎麼能來這種地方呢?”

“我哥挺好的。”丁潔下意識維護著,嘴唇動了動,小聲道,“他帶我出來玩,我就很開心了。”

想了想又略有疑惑地蹙眉:“起初我說要來找他,他還不許,但不知為什麼,突然又打電話給我,問我要不要出來玩。”

阮欣桐:“你過生日,為什麼要去找他,難得不應該他主動去看你嗎?”

“啊,對,我過生日,所以他帶我出來玩!”

阮欣桐:“……”

哪有妹妹過生日,哥哥把她帶出來跟自己的同學朋友玩的,而且你這麼慌張幹什麼?

阮欣桐心裏的疑團越擴越大,正要細問,周圍響起一陣驚呼,小火車加快速度,載著他們飛躍了瀑布,疾風夾雜著水珠撲麵而來,丁潔拉著她的胳膊興奮地低呼,讓她把想要說的話都拋到了腦後。

另一邊,韓劭幾個人從跳樓機下來,腳踩在地上都有些飄,貝瑤差點兒變成爆炸頭,周舟沒心沒肺地大笑,被她不開心地踹了一腳,辛哲雙手環臂意氣風發,意猶未盡道:“還怪刺激的,我們去坐海盜船緩緩?”

韓劭心裏記掛著兩個小姑娘,朝他們擺擺手:“你們隨意,我去看看那不省心的兩隻。”

“嘿,這就把我們拋棄了?”辛哲不滿道,“男人果然都是大豬蹄子!”

周舟嫌他丟人,拉了貝瑤就走,辛哲見狀忙撲上去,竭力挽留最後的小夥伴,連哄帶騙地拖著他們往海盜船的方向拐。

韓?大豬蹄子?劭讓丁潔發了個定位,一路目不斜視地穿越大半個遊園,朝她們疾步走來。

還沒等靠近,韓劭就發現了目標。

小姑娘今天穿著醒目的亮黃色外套,藍色的窄口牛仔褲,襯得一雙腿格外纖瘦修長,斜背的小包落在腰間,她站在交叉口的一棵合歡樹下,手裏舉著兩隻巨大的彩色棉花糖,看著又軟又甜。

韓劭沒有見到人的欣喜,反而蹙了蹙眉,加快了腳底的步伐。在阮欣桐麵前站著個陌生的男人,兩人不知說了什麼,他看見阮欣桐突然抬手去揉了下眼睛,男人往前走了一步,擋住了她大半個身子。

這是被人欺負了?

韓劭臉色驀地一變,甩手大跨步衝了過去:“軟軟!”

阮欣桐聞聲立刻抬頭看過來,晃了晃手上的棉花糖:“韓劭。”

走得近了,才發現她眼睛通紅,睫毛濡濕,明顯是哭了。韓劭抿著唇,麵色陰鬱得嚇人,想也不想猛地一把扯住男人的手臂將人甩開,男人猝不及防被甩了個踉蹌。

“喂,你幹什麼?”

阮欣桐也嚇了一跳,忙拉住他的胳膊:“韓劭,你怎麼打人?”

“他是不是欺負你了?”他聲音陰沉,肩背上的肌肉繃出鋒利的線條。

“沒有沒有。”阮欣桐莫名其妙,“他就是問個路。”

略一愣怔,韓劭終於偏頭看了她一眼,擰著眉頭:“那你哭什麼?”

“我沒有哭啊,眼睛被風吹進沙子了。”

韓劭:“……”原來是個烏龍。

“神經病啊你!”

男人一副喪氣的樣子,整整被韓劭扯亂的衣襟,罵罵咧咧地走了。

阮欣桐尷尬無比,忙跟那人道歉,韓劭咬著牙根,心裏的邪火突然沒了發泄對象,不上不下的,憋得難受。

他凶狠地瞪著她:“下次不要再做讓人誤會的事!”

“……我做什麼了?”阮欣桐指責道,“你不要無理取鬧。”

說著又抬手揉了下眼,眼睛頓時更紅了,韓劭一巴掌拍掉她的手,不自在道:“沙子還在裏麵麼?”

“嗯。”

“你流點眼淚,它就跟著出來了。”

“我哭不出來。”

“那,那我幫你吹吹?”

韓劭沒辦法,一隻手搭在她的肩頭,另一隻手輕輕撥弄開她的眼皮。

她仰著下巴,側臉在光影中構成一道優雅別致的輪廓,他跟她的距離靠得非常近,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眼角,眼睫不受控製地簌簌扇動。

“你的眼睛別亂動。”

“那你快點,脖子好酸。”

“嘖,真嬌氣……”韓劭一邊給她吹著氣,一邊聊天,“丁潔呢,怎麼沒看見她?”

“在碰碰車那裏排隊。”

“對不起,我好像聽錯了,你說什麼車?”

“……”

阮欣桐惱羞成怒,抬腳踹他,她原本就仰著頭,身子重心靠後,這一踹沒踹到人,反而自己朝後跌去,韓劭眼疾手快去撈她,手臂勾上她的腰,發現她的腰肢又細又軟,腦中莫名就文縐縐地冒出一句詩:楚腰纖細掌中輕。

棉花糖在空中慌亂地揮舞著,香甜誘人的味道縈繞鼻端,那個奇怪的念頭僅在腦中出現了一瞬,韓劭托著她腰的手臂微微用力,往上輕輕一帶,將人扶穩站好,他低頭悶聲輕笑:“好好好,一會兒哥哥帶你去坐碰碰車。”

“……”

然而等他們一個腰疼,一個脖子酸地去找丁潔時,人家正輕晃著小腿坐在木椅上悠閑地曬太陽呢,並沒有排隊碰碰車。

用她的話來說,玩碰碰車那項目的人太多了,看著就絕望。

發現阮欣桐把韓劭也帶來了,小姑娘心裏很高興,一下子從木椅上蹦下來:“哥!你們怎麼一起過來了?”

韓劭唇角還帶著沒退的笑意,態度罕見的溫和:“恰巧碰到的。”

阮欣桐遞了一支棉花糖給丁潔,丁潔道了謝,又眨眨眼:“桐桐姐,你的眼睛怎麼這麼紅?”

阮欣桐說被風迷了眼,她便放心了,仗著韓劭今天心情好,轉身圍著他說個不停。

韓劭聽到她提碰碰車的時候就有些想笑,下意識垂眼看向阮欣桐。阮欣桐剛咬了一口棉花糖,舌尖舔了舔紅潤的嘴唇,舔去了上麵的糖絲,看著挺甜的,韓劭想。

“你也想吃嗎?”阮欣桐見他盯著自己,心情還是頗為不爽,小心眼著呢,她指了指旁邊被一群小孩子圍著的地方,“在那邊,想吃自己去買。”

韓劭無語,懟她:“你進遊樂園就是為了吃麼?”

“不行麼?”

“行,怎麼不行,吃東西就得進遊樂園,外麵的咱都不稀罕吃。”

韓劭知道她還心有不忿,不再逗她,掏出手機,修長好看的手指在屏幕上劃拉幾下,將剛剛拍下的路線圖放大,主動扛起向導的重任。

“湖西邊有個幽靈古堡,去看看?”

幽靈古堡,其實就是恐怖屋,倒是不用飛上飛下,阮欣桐有些心動,說歸說,進遊樂園總不能真的隻為了吃,她心想反正裏恐怖屋麵都是假的,沒什麼好怕的。

旁邊丁潔也連連點頭,一臉躍躍欲試的期待表情。

三人達成一致,抬腳朝幽靈古堡走去,阮欣桐飛快地吃掉了手中的棉花糖,將細杆扔進了路邊海豚造型的垃圾桶。

腳下踩著石階拾級而上,嘴裏的甜味兒還沒化去,韓劭突然抬手,從劉海到下巴尖,整個手掌在她臉上一擦而過,他彎腰,在她耳邊輕笑出聲:“滿臉糖絲。”

這動作跟逗小孩子差不多,阮欣桐先是一怔,接著又有些羞惱,漲紅著臉掏出濕巾來凶巴巴地去擦臉。

這人怎麼就這麼惡劣呢?真煩!

丁潔在旁邊捂著嘴笑,眼神裏微微帶著幾分羨慕。

來恐怖屋玩的人也不少,很多小孩子被家長牽在手裏,好奇地東張西望。排在三人前麵的是個年輕爸爸,直接讓兒子坐在了他的肩膀上,阮欣桐不知怎麼想起了阮東來,她小時候也經常趴在爸爸的身上騎大馬。

收回視線時就看見了韓劭似笑非笑的眼,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般,唇角噙著欠扁的笑容。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抬腳率先跨進了古堡。

阮欣桐牽著丁潔的手緊跟了進去,往前拐個彎,眼前的光線驟然暗了下來,濃墨一般,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她的腳步一頓,後麵的年輕女人推了她一把:“快走啊,怎麼停下了?”

韓劭大概是以為她害怕,聲音隨即從身前半步遠的距離傳過來:“別害怕,都是假的,我就在你們前麵,有什麼我都能擋著。”

阮欣桐“嗯”了一聲,等眼睛略微適應了下黑暗,繼續往前走。

她不是害怕,隻是看不見腳下的路,而且地表並不是常規的平麵,人踩上去有種嚴重的失衡感,她懷疑自己有嚴重的夜盲症,如果不是遠處間或有燈光閃過,她還以為自己瞎了呢,就連身邊的丁潔都比她走得快,起初還是她牽著丁潔,後來反而成了丁潔牽著她。

走過一段路後,時不時就會從周圍跳出些嚇人的鬼怪,嚇完人又迅速縮回墨一樣化不開的黑暗中,配合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樂,有的小孩子已經成功被嚇哭了,大喊大叫著要出去,周圍不斷有人驚叫出聲,但阮欣桐根本顧不得害怕,她隻忙著低頭看路。

在道路最黑暗的那一段,牆縫裏猝不及防地彈出一個骷髏架,直接往遊客身上撲了過去,那距離實在太近了,完全不給人反應的時間,阮欣桐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骷髏人迎麵撲來,正要側頭避開,身後突然被兩隻小手陡地掐住了腰。

頭皮霎時炸開,寒意沿著脊髓往上爬。

“啊——”

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她驚呼出聲,猛地往前一躥,一頭撞上了前麵人的後背,她拚命掙紮著想要甩開身後的那雙小手,可那雙小手卻越抓越緊。

她頭皮發麻,腦子裏名為冷靜的弦已經全部崩掉,恐懼從腳底掠著神經直竄天靈蓋,黑暗中有無數個人尖叫騷動起來。

人群推搡著往前擠,小手隔著布料清晰地印在她的後腰上,有些冰涼。

說來覺得長久,但實際情況隻發生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

那一瞬她是真的嚇瘋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人抓著手臂拉進了懷裏。

韓劭輕輕撫了下她的發頂,手臂虛環在她的身後,將周圍所有人的推搡全部擋掉,聲音在混亂嘈雜的尖叫聲中無比清晰地鑽進了她的耳朵裏,然後重重地落在心頭。

“有我在,不用怕。”

那句話仿若六字真言,讓所有魑魅魍魎刹時間如潮水般洶湧褪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攥擰著他腰側衣擺的手指鬆了鬆,耳邊是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血液重新緩緩流動起來,理智逐漸回籠,阮欣桐無聲地呼出一口氣,似乎真的就不怕了。

身後的那雙小手終於怯怯地縮了回去,帶著驚惶軟嚅的哭腔喊:“啊,媽媽,媽媽你在哪裏呀?”

隨即一個年輕女人將小孩抱起來,輕聲哄著:“媽媽在這裏呢,別怕啊寶寶,都是假的呢。”

原來是小朋友把她錯認成了媽媽。

阮欣桐抽了下鼻子,這真相,有些尷尬啊。她沒被鬼屋裏的道具假鬼嚇著,反被一個小屁孩嚇得魂飛魄散了,而且還……她慌忙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

“不怕了?”

韓劭語氣帶笑,黑暗中牽住了她的手,輕聲道:“小朋友,可別掉隊了,跟哥哥走吧。”

“誒,等等,丁潔呢?”

07你開心嗎

丁潔掉隊了。

剛剛的混亂衝散了不少人,阮欣桐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鬆開的手,丁潔不知道走到哪裏去了。

這條走道狹窄,他們若不走就會擋住後麵的人,喊了幾聲沒人應,隻得先出去再說,好在隻有一條路,也不怕走岔了道。

直到出了古堡,阮欣桐才重重地鬆了一口氣,陽光落在身上,像是重新活過來一般。

韓劭鬆開手,風從兩人交握的地方吹過,帶來輕微的寒涼,她這才發現自己緊張地手心都出汗了。

韓劭走下出口的台階,前麵有一大塊平台,走過去才發現出口的位置比入口高出一層樓的高度,平台上視野開闊,下麵是一片休息區,顏色和形狀各異的桌椅上挨擠著坐滿了人。

周圍各種賣茶飲和小吃的攤子,上麵撐著大大的遮陽傘,誘人的香味遠遠飄來,從恐怖屋出來的遊客不少都被吸引了過去。

他靠在石雕的欄杆上,指尖在掌心摩挲了下,勾唇看著阮欣桐,眼底是遮掩不住的笑意:“好玩麼?”

阮欣桐臉上一紅,她氣壞了,不想理他。

韓劭直接笑出聲來。

他們這個年紀,都知道鬼屋裏不過是些廉價的道具,理智上是不可能害怕的,但感官上可以刺激一把,刺激是使人忘卻壓力的有效途徑。但他萬萬沒想到,她能被一個小朋友嚇到,回想一下,竟然覺得還挺可愛的。

那時候他被一群吱哇亂叫的小孩子吵得腦殼疼,正在後悔玩這個沒營養的項目,周圍突然劇烈騷亂起來,阮欣桐猝不及防地摟住了他的腰,整個身體都在止不住地顫栗,急促的呼吸透過布料拂了過來,讓人清晰地感覺到了她的懼意。

正在回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阮欣桐突然招手喊了句:“丁潔,這邊!”

韓劭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臉色頓時有些一言難盡起來。

丁潔終於從古堡內出來了,表情慘兮兮的,一隻腳上白色的小皮鞋被人踩髒了,而另一隻腳上的鞋子直接不見了,她光腳踩在地板磚上,看上去快要哭了。

“不小心被擠掉了。”

當時那種情況下也不可能再彎腰去找,韓劭歎了口氣,沒說什麼,走過去攙起她一條胳膊。

阮欣桐也忙上前幫忙扶著,丁潔像個瘸腿俠似的一蹦一蹦地下了台階,三人屏蔽掉周遭看熱鬧的視線,在休息區找了個位子讓她坐下。

韓劭給辛哲打了個電話,還沒等開口,就聽電話那頭一片嘈雜,間或傳來模糊的罵人的聲音,他差點兒忍不住去按額頭,今天出門真是忘了看黃曆。

“你們又怎麼了?”

“沒事兒。”辛哲口氣愉快地問,“貴兒啊,你們在哪兒呢,我浪夠了,這就拖家帶口地過去投奔你。”

話音未落就傳來一陣哀嚎,想來是又被周舟給打了,整天被打還忍不住撩啊撩的,也是沒誰了。

韓劭見他生龍活虎的,黑著臉掛斷電話,給他分享了個定位。

辛哲說沒事,其實是發生了點兒小插曲的,他們三人從跳樓機上下來後,又接連玩了海盜船,旋轉飛車等五六個刺激的項目,周舟從上麵下來就吐了,反倒是那個女孩子一點事兒沒有,蹲在旁邊擔憂地看著他,時不時捶個背遞個水。

周舟原本就長相偏妖,此刻吐得麵無人色,更顯得弱不禁風,旁邊有路過不長眼的就嘴賤嘲笑了兩句,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動作,那女孩二話不說,突然撲上去就是一拳,雙方直接開火。

說實話,這一幕連狂野生長的辛哲都嚇了一跳,他就沒見過這麼彪悍犀利的女孩子。

不算大事,辛哲也不想拿這個說事兒,看了眼韓劭發的定位,就跟個小媳婦兒似的跑過去攙周大爺的胳膊。

當然,期間遭到無情拒絕並被甩了一路後腦勺的辛酸史,暫且不提。

幾人在休息區彙合,周舟的臉色已經不那麼難看了,甚至還有心情打趣了下丁潔,成功把對方弄得臊紅了臉,低頭盯著地板磚上的花紋一個勁兒猛瞧。

這樣肯定是沒法繼續逛了,韓劭看了眼時間:“你們先在這裏休息下吧,我出去給她買雙鞋。”

考慮到阮欣桐跟這幾個人都不熟,臨走前給她使了個眼神,結果阮欣桐跟他心無靈犀,半點兒沒能領會其中深意,甚至還抽出張紙巾,熱情地幫貝瑤擦椅子。

“我對這附近的鞋店不熟。”韓劭拽著她的小包鏈子將人拉到跟前,“你跟來幫個忙,還能砍砍價什麼的。”

阮欣桐:“??”

不是我們在這裏休息,你去買的嗎!

阮欣桐心想我對這裏的鞋店也不熟啊,生平從未砍過價,而且怪累的,剛剛還飽受了一番驚嚇,好不容易在休息區找到個空位,我還想多待會呢!

這是得有多大仇?做個人不好嗎?

阮欣桐凶巴巴地回視他,請你善良。

韓劭沒容她恃寵而驕,捏著她的脖子往胳膊底下一夾,強行帶走了。

一路走來,阮欣桐都悶悶不樂的,韓劭的心情卻似乎挺好,路過幾個玩滑板的少年時,他甚至頗有興致地指點了一二。

他跳得很高,騰空的瞬間黑色的T恤被風掀起來,滑板在空中帶出流暢肆意的線條,他做了個非常漂亮的豚跳,雙臂展開,整個人像是一道自由不羈的風,從人的耳邊倏忽而過,然後穩穩落地,一腳踩住滑板的一端,在滑板立起來的時候一把抓進手裏。

他回頭,朝阮欣桐笑得得意又矜傲。

“小同學,哥哥帥麼?”

如果你不問這句廢話的話,是挺帥的。阮欣桐移開看得有些失神的雙眼,暗自嘀咕著體育運動果然最是容易讓人血脈沸騰,單是看著就能夠被感染。

韓劭見她不吭聲地徑自朝鞋店走去,忙轉身把滑板交還給少年人,不顧他們嘰嘰喳喳要求再玩一會兒的話,抬腳去追人了。

鞋店挺大的,目測上下有好幾層,單單一個貨架款式就有幾十種,韓劭根本不理湊上前的售貨員,也壓根兒沒提砍價的事,目不斜視,直奔著最醜的那一款去了。

售貨員呼吸一滯,欲言又止,阮欣桐覺得自己被騙了。

韓劭指著她對售貨員道:“幫忙拿個適合她穿的碼子。”

售貨員看看那款賣不出去的陳年貨底,再看看青春靚麗的小姑娘,忍不住道:“那款式顯老,我們這裏……”

“不用。”韓劭打斷她,“這款不容易掉。”

還能說什麼呢,這邏輯簡直滿分。

“原來你讓我來是幫忙試鞋子啊,你怎麼知道我跟丁潔的腳一樣大,萬一不合適呢?”

阮欣桐在旁邊的軟凳上坐下,她將右腳的鞋子脫掉,棉襪上的小黃鴨咧著大嘴衝他笑,韓劭瞥了一眼,笑道:“就是知道。”

頓了頓,又有些意味深長的樣子:“沒想到你的腳這麼小。”

阮欣桐連哼都懶得哼了,彎下腰係鞋帶,T恤往上滑了下,露出一截柔軟瑩白的腰肢,韓劭飛快地移開視線,莫名覺得耳根有些燒。

“你怎麼這麼愛生氣啊,動不動就不理人。”他掩飾性地蹲下身,幫她將鞋帶係好。

“你真優秀。”她起身試著走了兩步,問韓劭,“怎麼樣?”

她穿著窄口的藍色鉛筆褲,襯得小腿筆直細長,一隻腳穿著糖果色帆布鞋,另一隻腳……

韓劭忽然覺得,那隻鞋似乎是不大好看。

不過沒關係,反正是給丁潔穿。

他說:“挺好的。”

兩人終於完成任務,抱著鞋盒子往回走,韓劭跟在阮欣桐後麵。

不上課的時候她的頭發總是散開的,此刻被風吹得往後揚起來,發質柔亮烏黑,反襯得皮膚雪一樣的白。

韓劭突然喊她:“軟軟。”

她轉頭看他,唇角含著明晰的笑意,極輕又極美:“怎麼?”

想問她還在為考試難過嗎,想問她今天玩得愉快嗎,但似乎,已經沒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