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老板,我心事重重地返回醫院。

父親像個孩子似的喜笑顏開,告訴我一個好消息:醫院同意為他免費治療腿傷,直到他痊愈為止。我哈哈大笑,對父親說:“這所大醫院就是好,知錯就改,爸您要好好養病,病好了我還指望您看我談朋友、結婚呢!”

父親樂得像個孩子似的,好久沒看到他這麼高興了。我心裏竊笑著,笑得死去活來。

我將攝像的內容複製了十份,我會將它們保留到父親的腿傷痊愈那天為止。

寧易水後來給我發過好幾條短信,我都信手刪除。他又打電話過來,我早已將他的電話設成“拒接電話”,他的QQ、微博、微信號亦被我拖入了“黑名單”。

有些人,注定隻是你生命中劃過的一顆流星,帶給你幸運,或是災難。酷似蘇沐暮的寧易水走了,蘇沐暮似乎也從我生活中消失了,盡管我的心一刻都未忘記過他。

“素素,姐要走了……”唐戀即將去北京,來向我辭行。

“那個葉瑋,你還愛他嗎?”

“當然,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可他永遠都不可能是我的。”

唐戀去了北京。從小沒了最親的母親,一年多最愛的蘇沐暮離開了,現在連最好的朋友也離我而去。似乎是在一瞬間,親情、友情、愛情都不約而同心照不宣地一腳將我踹開,踹到千裏之外。我掙紮著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甩一甩頭,倔強地繼續往前走。沒有人能將我林素素打垮,沒有人!

我遊魂似地走在大街上,一個瘋女人突然衝過來對我說:“你明天會死。”我狂笑:“你弄錯了吧,我壓根就沒想活到明天,不如今天就給我個痛快吧!”

現在的我,如一顆孤魂獨自在校園、茶樓、醫院四處遊蕩。我已經上到了大五,學校幾乎沒課了,該修的學分我都已經修完,我有事沒事抱著厚厚的醫書狂啃,一路拚殺過來,有些是憑真才實學,有些是靠考試打小抄夾帶闖過關的,還有幾門是向教授行賄、拋媚眼、拍馬溜須通過的。有時我在茶樓候客,手裏還抱著一本書發奮。

我這顆孤魂絲毫找不到存在的意義。好在,即使沒有蘇沐暮,我的功課也全部都PASS了;好在,對醫學深惡痛絕的我沒有為醫學而光榮犧牲。

每日我都會去“一壺春色”茶樓,為的是能為自己和父親多攢一些錢。我對父親謊稱在學校住宿,父親也從未懷疑過。

拿到大紅燙金的畢業證那天,我躲在無人的角落裏大哭了一場。我像從書上看到的女人拿結婚證的感覺一樣,集幸福與失落於一身。

我的大學,我的五年,丟失了什麼?

我的未來,我的青春,仍一片茫然!

我的人生已不再是一張白紙,我濃抹重彩的青春已然刻下深重的烙印。

我已畢業了,若再深夜不歸,我拿什麼借口來搪塞父親呢?我左思右想胡思亂想,終於想到了那個時常循私舞弊幫我解決請假問題的長著“青春痘”的顏伊然。

“有件事你能幫幫我嗎?”

“該不會又是請假的事吧?你不是已經畢業了嗎?”

“哪能呢,我已經改邪歸正了。”

“別,我就喜歡你的亦正亦邪。”

那一刻,我的思緒倏地飄到了天堂,蘇沐暮也曾說“我喜歡你的亦正亦邪。”

“那個,你可以跟我去趟我家嗎?”

“啊,不會吧,要我當上門女婿?”

“差不多。你去趟我家,讓我父親認識你。”

“為什麼?”

“我父親病了,我們全家現在坐吃山空。我在一家公司每天上夜班,經常淩晨一兩點鍾才下班。我不希望父親擔心,就想對他謊稱自己在談戀愛,所以經常晚歸。”

“什麼公司?”

“服務行業。”

“做什麼的?”

“查戶口呢?你要是不肯幫忙,那就算了!”我欲轉身離開,卻被顏伊然拉住了。

“我可以幫你,我也相信你,但是,你一定不可以騙我!”顏伊然表情嚴肅。

我心裏一酸,差點落淚。

我帶著顏伊然去選帶給父親的見麵禮,剛想買單,卻被顏伊然強行攔住了。我細瘦的胳膊擰不過他比我大腿還粗的手臂,隻得嗔怪著輕捶他幾下以示不滿。顏伊然似乎很受用。我倆像周瑜黃蓋似的,願打願挨,自得其樂。

顏伊然又想給我母親選禮物,我沒好氣地說:“那你替我送到天堂去吧。”

他這才知道說錯話了,便伸出比我大腿還粗的左胳膊,說:“對不起啊。你再捶我兩下吧,剛才打的另外一邊,這邊意見老大呢!”

這人真欠扁,比漢正街的賤三爺還賤。我也比賤三娘還賤,所以當然不會輕易遂了他今天這個疼痛的心願。他的左胳膊老大的意見於是一直保留著。

我和顏伊然兩個賊似的,一前一後探頭探腦鬼鬼祟祟地進了我家大門。父親正坐在客廳裏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