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靜也出聲反駁,他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準則。

“人老了,受不得氣,我比裴寂差在哪啊?憑啥我吃力不討好,他張嘴當大官啊?”

李世民見說不動,繼續歎氣,叮囑一句:“到了長安,莫要這般理直氣壯,我會盡量證明您的清白。”

劉文靜輕點著頭道謝,然後眼神忽然落寞了半分:“沒想到我人老了,自己的事情還得靠你這個毛頭小子。”

李世民沒有回應,馬車裏突然又陷入了沉默,劉文靜垂著眼目,想著自己瀟灑意氣的前半生,又想著自己腐朽一般的現在,心中不免淒然。

李世民則是低頭沉默許久,他在想,在想是誰傳的消息。劉文靜平時除了在家中,就是與他一同巡視軍營,到底有誰能聽到劉文靜說這種話,還能把消息傳出去呢?

他身軀一滯,突然想到了,劉文靜家中有個小妾,心思頗深,自己初見時就對她印象深刻,但是最近那人好像失寵,而且,似乎與劉文靜之兄劉文起,有些,私交。

一人誣言,一人傳語。

倒是分工明確。

而且細細想來,確實也沒有其他可能了。

李世民抬頭,沉聲開口:“劉叔,此次若是無恙,聽小侄一句勸,家中人,多提防。”

劉文靜則是一愣,而後搖頭,一笑。

家中人也提防,存於世上,無趣!

時已入夜,這天下星河璀璨,月照高台,山川深壑,河水奔流,可有趣否?

今夜月亮格外的圓,也亮的很,月光照進屋裏,有些冷淒淒的,來這兒也大半年了,陸青有些想家了,睡不著覺,來到門前階梯處坐下。

她抬頭看著月亮,想起小時候上學的時候,語文課本裏常常有人以月喻人,用月亮表達對家人愛人的思念,說實在的,小時候,看不懂,也懶得去深究,長大以後再讀才有另一番體會。

月圓,人呢?相隔萬裏都簡單,總有一天會見到,可這兒是唐朝,得一千多年,怎麼回的去呢?

陸青歎著氣,呆呆的看著月亮慢慢移動。

等到月亮不見之後,太陽就升起來了,對於今晚來說,月亮就已經死去了,就如同人一樣,生命的流逝,永不停歇,直至消失。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隻希望以後這月亮,能代我看看爸媽吧,雖然有些不切實際。

也不算吧,這算什麼不切實際,分明是異想天開了。

我死了,你們還好不好?

陸青這樣想著,全然不知李靖已經走到她身旁,直到李靖為她披上一件衣服,她才轉頭看見。

“丫頭,怎麼還不睡?”

李靖平和的臉讓陸青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她眼神有些恍惚,搖著頭:“不太困。”

李靖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看著她,想起剛剛她一直抬頭看著月亮,心裏也明白。

“想家了?”

陸青點了點頭:“有些。”

李靖笑了笑,思鄉而已,可以理解,也可以解決,並算不上什麼難辦的事情。

“明日我差人送你回去,練習上的事情耽擱幾天沒什麼問題。”

陸青又抬頭看起了月亮,眼中落寞孤寂,沒讓李靖看見:“回不去的,不必麻煩的,師傅。”

在這裏這麼久,陸青從未跟李靖提過半句她老家方麵的話,李靖自然不清楚她這句回不去的意思是什麼。

回不去?哪裏回不去?就算是竇建德王世充那邊,也不會阻攔一輛回鄉的馬車,她為何說回去不去呢?

他拍拍胸脯,笑著說:“放心,交給師傅就好。”

陸青身體顫了一下,轉頭強笑著李靖說:“真的,回不去。”

這次,他看見了她眼中的落寞。

李靖不再追究,也不再看著陸青,他抬頭,指著月亮:“這月慷慨,無論是誰,無論在哪,隻要抬頭都會看得見。”

“月亮照著天下山河,也照著草木人獸,它對世人良善,沒有私心。師傅很抱歉,幫不了你,隻是希望不論你如何思念,先做好手頭的事情,等到以後,你有了能力,月亮照到的地方,你都去得了,那時便隨著這月亮,歸鄉。”

陸青跟著李靖手指的方向看著那已經看了許久的月亮。再看又如何呢?它又不會改變。沒有私心又如何呢?它又能幫自己什麼呢?

陸青輕聲問道:“月無私心,師傅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