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也不敢回答,用眼神向其他人求助。
小顧易被人綁走,已足夠讓人慌亂。既然讓馬休把她帶到警局來,本就沒打算瞞她,隻是想用穩妥的方式告訴她,沒料到綁走小顧易的會是戴莎。顧質聽到的一瞬間,內心也幾欲崩潰。
他對戴待的反應完全感同身受,可他隻能竭力保持平靜,試圖開導她:“等等,你先冷靜——”
“冷靜什麼冷靜!丟的是我兒子你要我怎麼冷靜?!”戴待卻是驟然拔高音量,狠狠推開顧質,冷冷地看著他:“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勁才生下他,所以你現在才能冷靜!你沒聽到王牌說嗎?是戴莎!戴莎是什麼樣的女人你不清楚嗎?!小顧易落到她手裏怎麼可能好過?!你要我怎麼冷靜,怎麼冷靜!”
隨著她尾音的回蕩,空氣仿佛刹那陷入冰淩叢生的境地。其餘幾人均默然,聽著戴待最後一句的吼叫幾近破音,看著顧質的臉色在她一句接著一句難聽的話語裏漸漸青白。
可以理解為是戴待一時情急下的衝動之語,然而,越是衝動之語,越是傷人。項陽張了張口想為顧質辯護,尚未出聲,便見段禹曾突然走上前,像是要伸手去扶身形搖搖欲墜的戴待。
“是我錯了。”緘默的顧質終於在這時開口,一開口就是道歉。他似乎已從戴待充滿攻擊性的話語裏緩過來,表情不溫不火,快一步握住戴待的手臂,不顧她的掙紮,強硬地將她往自己懷中帶:“你無法冷靜就不要冷靜了,把冷靜交給我,我一個人冷靜就行。”
戴待用力捶打顧質,不過幾下就軟在他懷中嚎啕大哭:“你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
“對不起對不起……”顧質很清楚,此刻的戴待急需一個突破口來發泄情緒。他緊緊箍著她,任由她不分青紅皂白地責怪,他不作任何反駁隻管一味地認錯。
段禹曾的手尚滯在半空,許久之後,才慢慢收回,然後兀自轉身,不知走去哪裏。
*
“戴莎是昨天下午從精神病鑒定中心逃脫,暫時不清楚她的逃脫過程,責任還在追究。”
“既然昨天下午就逃了,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通知到位?”
麵對顧質的質問,王牌憋紅了臉,沒有回答。準確來講,是沒有臉麵回答。
戴莎確實是昨天下午逃的,卻是直到半夜才發現。巧的是,原本負責值班的三個人有兩個人請了假,剩下的一個是新來的,因為害怕受到處罰,所以不敢上報,天真地想自己把人找出來,結果折騰到早上換班,終於瞞不住。
最重要的是,戴莎的順利逃脫,顯然說明著精神病鑒定中心裏有內鬼。這種丟人的事,王牌怎麼說得出口?
“大牌兒,你別理他,趕緊說清楚,好辦事兒!”項陽及時出聲為王牌解圍。王牌不自然地幹咳兩下,順著台階繼續道:“戴莎應該是早有預謀,所以一逃出來,哪也不去,就去康複中心蹲點。”
“從監控裏取得的錄像資料可以看到,馬助理的車剛離開,戴莎就從背後突襲周媽,趁著周媽暈乎間,強行帶走小顧易。值得注意的是,請看這個角落。”王牌指著屏幕左下角露出的一小角車牌,肅然道:“有人接應戴莎。”
“從康複中心出來有兩條路,我們已經在調取這兩條路途經的所有監控。林銀蘭那邊也派去了警員,她對戴莎的出逃似乎不知情,尤其對戴莎綁走了小顧易一事極為震驚。戴莎也許會聯係戴家二老,一旦有消息我們會立刻采取行動。”
“你們也留意手機,考慮戴莎的犯罪心理,她極有可能會故意打電話刺激你們,甚至引你們前去,以圖報複的快意。”王牌把能說的都說了一遍,最後出於安慰,又道:“戴莎犯案手法生疏,露了許多破綻,所以相信很快我們就會有新線索了。”
“很快是多快?”這回出口質問的是戴待。她的嗓音虛浮,像是飄在半空中一般,“手法生疏又如何?露破綻又如何?她是戴莎,她和我有深仇大恨,即便隻給她一秒鍾的時間,小顧易都是危險的。何況現在……何況現在都三個小時了……”
王牌啞然。
戴待無力地扶著額頭,淚眼朦朧地看著康複中心門口的監控錄像。
她一點都不願意想,可腦袋就是不受控製,不受控製地想象著小顧易此時此刻正遭遇著怎樣的對待。
如果不是因為要等她一起去康複中心,小顧易就不會遲到,就不會錯過康複中心的人流高峰期,戴莎或許就找不著合適的機會下手。就算下手,那麼多人進進出出,怕是也很難成功。
追根溯源,根本就是她的錯……
“他會沒事的。他一定會沒事的。”顧質摟住戴待,嘴上安慰著她,心下恨自己恨得要死。
他可以為了他們母子連命都不要,可偏偏眼下的情況,除了等消息,除了說一些連他自個兒都安慰不了的話來安慰她,完全無能為力!
*
人民醫院的病房裏,林銀蘭看似鎮定地喝著傭人喂給她的粥,時不時偷偷拿眼角瞥駐守的警察。
戴莎能從精神病鑒定中心逃脫,她自然十分高興,可這並不是她所想要的結果!她希望的是戴莎沒有後顧之憂地離開那個鬼地方!而非如今這般被警察當做逃犯追捕!她明白戴莎心中有怨恨,但首先要做的明明是該先找個地方躲起來,怎麼那麼傻地反去綁架一個孩子?!
事情發展成這樣,猜想得到約莫和封奇脫不開關係。林銀蘭很想打電話問一問封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又或者戴莎能夠聯係她告知處境。可警察已經對她的電話進行了監控,她不能打給封奇,同樣的,戴莎若是聯係她,必然暴露行蹤。
然而,假若從另一方麵考慮……戴莎如今的情況,要麼從此亡命天涯,要麼被逮捕歸案,兩個結果相較之下,如果她把封奇供出,再勸戴莎自首,或許能夠減輕戴莎的罪行。
不過,一旦背叛封奇,她所要承擔的不僅有被封奇反噬的風險,她的過去,恐怕也都將曝光。她自知命不久矣,不在乎虛浮的身後名,怕就怕她就算賠上自己,也救不了女兒!
林銀蘭緊張地捏著手機,內心無比地糾結矛盾。
她得好好想想……好好地再想清楚,該怎麼辦,怎麼辦才能爭取最大的利益……
*
時間一分一秒不停歇地往前走,心中的陰霾於躁動不安的等待中一點一點地增加。眼前有人影來來回回地晃動,時不時電話鈴聲響起,每個人警察都在忙著手裏的事情。
戴待靜靜地坐在長椅上,眼睛盯著虛空。
一雙小手驀地在她麵前晃了晃。
“小顧易!”她下意識地握住這雙小手,猛然凝回焦距,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陌生的帶著驚恐的小女孩的臉。
戴待連忙穩下心緒,收起失望的神色,鬆開小女孩,抱歉道:“對、對不起,阿姨嚇到你了。”
“阿姨是不是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小女孩睜著水靈靈的眼睛:“阿姨不要不開心,我爸爸是警察,可以幫阿姨解決問題的。”
“嗯……”戴待對著小女孩彎出淡淡的弧度:“你爸爸一定很厲害。阿姨已經有別的警察叔叔在給我解決問題了。”
“那好吧。”小女孩倒也不失望,甜甜地笑著,從口袋裏掏出東西塞到戴待的掌心裏:“送給阿姨,希望阿姨快點解決問題,然後每天都開開心心。”
從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背影上收回視線,戴待垂眸,攤開手掌,盯著裹著漂亮包裝的糖果,禁不住回憶起小顧易當初往她手心放蝴蝶結的場景,腦中隨之一發不可收拾地反複盤旋出他平日安安靜靜搭積木、玩魔方的模樣。
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攥住,又脹又疼。戴待蜷起掌心的糖果,低下頭,以手掩麵,齒關扣得死死。
他還那麼小,出生前陪著她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小屋裏,出生後沒人疼沒人愛又被丟在康複中心。好不容易才團聚,沒過上多久的幸福生活,他怎麼可以落到戴莎的手裏?
他那麼恐懼戴莎,要是戴莎對他做什麼,他可能連喊疼、喊救命都不會。怎麼辦,她的小顧易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