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聲也沉默著,他並不是一個容易陷入爭端的人,故事中那天的器材室隻出現了兩個人,他像是消失的旁觀者。高文翔雖然是個未成年,但他無比熟悉毀掉女生和男生的方式是不一樣的,或者是社會的約定俗成告訴了他答案,於是,學校布告欄最顯眼的地方,出現了任平聲父母的信息。

孤兒院裏沒人要的棄嬰。

害死養母的凶手。

然而任平聲似乎比她心理素質要好一點,他經過布告欄的時候,隻是那麼輕微掃了一眼,麵無表情走過,仿佛那上麵臥在垃圾桶裏麵的嬰兒並不是他,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許知卿總算知道謠言的可怕,因為她居然也對任平聲的身世有了好奇心,她有一種地獄之中受害者同在的錯覺,她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慚愧。

後來,她逐漸習慣了有色眼光,將自己的心門牢牢封閉起來,不願同人談心說話,她無法療愈自己,隻能將傷疤藏起來。

於是那個愛笑的許知卿變成了孤僻、冷漠的代名詞。

事情還沒完。

母親相親了,那天她隨著母親去見她的相親對象,卻在餐桌上看見了許久未見的任平聲,他端正坐著,禮貌回答母親的問題,沒有一點抗拒,但也沒有一絲親熱,仿佛這對他而言,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他從不放在心上。

母親和父親關係親密了起來,偷拍的照片隱匿了父母的身影,這張照片便在四中的校園論壇裏掀起滔天巨浪,甚至驚動了老師。那時候,許知卿和任平聲並不在一個班,兩人的教室在三樓的一東一西,下樓梯也走一左一右,很少有相遇的可能,破天荒的,教導主任將他們兩個叫到了三樓中央的天橋上。

教導主任似乎有口難開,他深知兩個人的成績,是衝擊名校的好苗子。於是更加害怕早戀會耽誤兩個人的學習。

然而還沒等他苦口婆心展開勸說,任平聲就開口了,“我們是兄妹。”

許知卿是不知道兩方的家長已經領證邁入婚姻殿堂的,但任平聲顯然比她知道的多,於是先發製人,將她和教導主任都驚呆在現場。

這樁事件就這樣被揭過,許知卿尚萌芽的情愫就如同被敵敵畏澆過的白菜種子,再也沒有成長的可能。

流言很久之後才慢慢平歇,不是因為有人找到證據證明清白,而是因為更大更轟動的流言已經甚囂塵上。造謠成本低且方法簡單至極,而澄清卻無從下手,許知卿深知自證的難處,所以選擇改變自己而不是改變環境。

初三開始分梯次班級,毫無疑問的,許知卿和任平聲作為年級前十,都進入了創新班,兩人的接觸越來越多,最近的一次,他們就在前後桌。

那是一次體育課,創新班和高文翔所在的班級同時在運動場上自由活動。兩個體育老師站在陰影下觀望著,沒多久之後就聊起天來,高文翔抱著籃球,站在主席台上,好像是隨手那麼一拋,這是他之後在麵對老師質疑時回答的,當時的情景是籃球劃出拋物線,準確往任平聲的頭上砸去。

許知卿就站在他周圍,她從來沒有跑那麼快,幾乎沒有任何籌謀計較,她推開了任平聲,被籃球砸了個嚴嚴實實。

陽光是熾熱的。

口腔裏是鐵鏽味道。

血液從鼻腔回流,嗆到她的喉管。

她躺在運動場上,第一次覺得疼痛感是那樣快流失走的。

她也曾深切喜歡過別人,然後慢慢、慢慢忘記,喜歡的人不容易忘記,厭惡的人更甚。就好比她現在看見高文翔,一種作嘔的感覺又被喚醒,馬克杯裏麵的奶茶變成了惡毒女巫的醜陋湯藥,她shack的力道不斷加重,直到店長提醒她才回過神。

“哎,你是要把我的杯子搖爛嗎?”

“沒……我隻是想把奶茶和牛油果混合得均勻一點。”

“顧客已經在催了,快去,那幾個小子不是好惹的,上了餐品就趕緊回來。”

……

餐品是精致的,但許知卿的心情是灰色的。

木製的餐盤還沒來得及放到桌麵上,她微卷的發尾被用力扯起,頭被迫往上揚,一張刻意低著的臉暴露在那些令人作嘔的目光裏。

“喲,這不是四中的校花嗎?不是說已經考上了育英中學,怎麼還在這裏當奶茶小妹,怎麼,你被任平聲他們家趕出來了?”

許知卿的馬尾鬆散了,襯得她臉色更加陰沉,眼底也有了血紅。

“放開。”

高文翔並不放開,腕骨的力道加重。

這邊的動靜很大,吸引了很多目光,老板也聞聲而來,“有話好好說,你這是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