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入]寂若悠竹
FROM:輕之國度
第六章銀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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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古一個人位於深山濃鬱的綠意之中,度過了夜晚。
他背靠著大樹的樹幹,在日夜交替的寒氣中感覺到活生生的樹的氣息。
太陽下山之後,直到了深夜樹幹仍然是溫暖的,之後才一下子冷卻下來。連綿的群山中橫亙的黑暗覆壓下來,生物似乎全部死絕了一樣。
而後黎明開始了。
銀古並沒有睡,可是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全身都被露水打濕了。
他撐起身來,冰冷的霧雨讓身體的關節僵硬疼痛。樹木根部形成的凹陷積聚著夜露,濕淋淋的。
銀古離開樹幹,看到熱騰騰的水汽一樣的霧開始消散了。
似鳥似獸,又非鳥非獸的聲音在山穀間回響著。
咻。
咻。
從傍晚時分起銀古就一直聽到這個聲音。他已經有幾星期的時間沒見過一個人影了。
輕之國度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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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之國度輕之國度
銀古確信著。
這裏就是那個時候,在狩房別墅的地下書庫裏看到永暗的那個深山。
他坐下來,喝了一口竹筒裏的水,這時感覺到額頭與臉頰受到了什麼刺激。
又來了。似乎無論是樹枝還是樹葉,全部的杉樹林都在看著自己。
從打進入這座山開始就一直被什麼看著,這是鼴蟲特有的感覺。
鼴蟲這種蟲發揮的作用就好像是山的神經,把這種蟲放入體內就可以擁有整座山的意識,將草木感知到的所有事像都流入蟲師的體內。
但是要駕馭這種蟲是需要力量的。
弄得不好,就會妨礙到司掌山之精氣的山之主,導致那一帶的平衡崩潰,生物全部死絕。如果沒有化身為山,用終生來看守著光筋脈的覺悟的話,那麼絕對不可以輕易出手。
銀古並沒有在這座山裏感覺到光酒的氣息。也許是已經幹涸了吧。
不管怎麼說,就是有誰在。對方正在窺視著銀古的一舉一動。
難道在這個光筋脈已經幹涸的山裏,山之主仍然是存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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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杉樹林中的小路爬上去,被雨水衝刷過的山體開始放射出溫暖的熱量來。
向斜上方看去,見被雨泡鬆的沙石崩塌下來,四周也彌漫起了蒸籠一樣的熱氣。在緊貼著皮膚的蒸汽之中,似乎焚起了香。
從這個感覺來看,雖然精氣紊亂了,但是光筋脈似乎並沒有斷絕。
光酒是由放著微弱的光,作為萬物生命之源頭的微小的蟲構成的。
而操縱生命,使之不死或者複活,再或者其他的類似行徑,都是對蟲師來說最大的禁忌。
銀古沿著杉樹林的斜麵向上攀登。
被細細的苔蘚覆蓋的地表就像雨蛙的皮膚似的,發著綠油油的光。杉樹林下四處是厚厚的羊齒蕨葉。如果是雨水讓沙石崩塌,將光筋脈露出來的話,那麼一定還沒有多久。因為時間一長,這附近的草木就會在一瞬間成熟腐敗了。
銀古又走了一陣,然後在山坡上坐了下來。隻要是在光筋脈的附近,至少是不會被凍傷的。因為光筋脈即使在劇烈的雨中也會冒著熱氣。雖然烏雲流動著,增加著天空的黑暗,可是離日落還有很長的時間。
銀古覺得餓了。他彎下身來,用雙手遮住了臉孔。
忽然間,他嗅到了光酒的異臭味。
這是光筋脈裏混進了異物汙穢時特有的味道。
銀古站起來後退了一步,做了個深呼吸,把香氣從肺裏吐了出來。
那是永暗的味道,是銀古難以忘懷的味道。
如果隻是一瞬間的話,應該沒有問題的吧。
銀古抓住了最近的鼴蟲。在看到了山的整體的同時,他的神經末端也感覺到了柔軟的什麼。仿佛是有人抓住了自己探尋的手,放在了膝蓋上一樣。
銀古的肩膀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看到了。
山間沼澤的邊緣,半地下的小屋形成的集落。
他踏入了一間似曾相識的小屋之中。
木板牆壁全部破破爛爛的,幾乎隻剩下了柱子和屋頂的架梁。
落下的銀色毛發,破爛又褪了顏色的條紋和服,地爐的火在地麵上留下的焦黑的痕跡,幾隻破了的紙風車,皮球,貝殼。
突然間,銀古被什麼東西從背後緊緊地抱住了。溫熱的油似的液體從那個東西上流下來。
比山還有重。
——……阿善。
漆黑的油塊開了口。
口中是紅色的,而牙齒是白色的。
——阿善……
銀古好不容易才把意識從昏眩中拉了回來,重新控製了自己的身體。
那個沼澤還在嗎?
奴伊還在那裏嗎?
就算沼澤消失了,奴伊也不在那裏了,銀古還是必須要到那裏去。
他已經無法裝作不知道那裏而到其他地方去了。
因為那裏有著那時的我在。阿善。
還有,奴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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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古背起木箱站了起來。他在樹下行走著,從枝條上流下來的水滴不斷地敲打在他蓑衣的肩膀上。
包裹著全身的蓑衣開始變得越來越重。
他調整著呼吸繼續走著,雨忽然消失了。隔著一個人左右的寬度,雨水會在這一小塊裏停止。
山的精氣超過了一定限度,就會產生這樣的空隙。
翠綠的樹林散發出細細的霧氣。
銀古的臉頰感受到了霧氣那微小的粒子。他腳下的路是一條有著很多石塊的難走的路,他趔趄著前進,身體很快出了一層熱熱的汗水。
雨粒大了起來,天空陰雲密布,陰沉得好像是黃昏到來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