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趙一浩說:“理睬還是要理睬的,隻是不去大張旗鼓地辟謠。怎麼辦呢?按程序在會上不是有一個提名的說明嗎?這是要由市委會作的,到時候再理直氣壯地說明提名陳一弘為市長候選人的同時,淡淡地說上這麼一兩句話。淡中有濃、軟中有硬的話。比如說:‘對陳一弘同誌的私人生活曾經有一些傳聞和匿名信,省委考察組作過認真調查,已予徹底否定。’這就行了。還有個體戶標企問題,大方向沒有錯,對個別人的認識錯了,是個總結經驗教訓的問題,不影響使用。”
衛亦前又一連說了幾聲“行!好!”
趙一浩突然轉變話題,拿起桌上的匿名信問道:
“這封信你估計是什麼人寫的?”
衛亦前皺眉搖頭,說:
“我思量過也同公安部門的同誌研究過,一時還難以判斷。”
趙一浩問道:
“不是有個叫了奉的,他怎麼樣?”
丁奉這名字是在聽取考察組的彙報時記住的,而且印象頗深。
衛亦前搖搖頭回答:
“不會,我們也分析過了,丁奉來的是明火執仗,他天不怕地不怕,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幹,用不著寫匿名信。值得注意的是有幾個人大常委和丁奉的關係密切,會不會受他的影響還很難說。”
這話引起了趙一浩的注意,他說:
“要同人大主任商量,重點做好這幾個人的解釋工作,讓他們了解真實情況,以便行使權力。還有陳一弘妻子的前夫,信有沒有可能會是他寫的?”
“更不會,”衛亦前說:“韓剛現在當了大老板自在得很,和沈琳離婚是他主動提出來的,現在的老婆同他情投意合,他何苦哩!這些人呀,腦子靈得很,看見陳一弘要當市長了,他不考慮後果?萬一查出來他還能在三江立足。”
趙一浩聽了覺得也是道理,正想再問什麼,市委辦公室主任進來請他們吃晚飯了。飯後趙一浩抓緊時間和衛亦前、吳澤康一起找市人大主任交換意見。人大主任完全同意趙一浩的分析和主張,因而他們很快便達成共識。他隻補充了一個情況,把匿名信交出來的人大常委都對這種小動作很反感。但他分析所有委員甚至部分代表都接到了匿名信,問題在沒有把信交出來的那些人身上。但是隻要提名時按趙一浩的指示實事求是地介紹情況,估計他們就不會將信在會上公開出來。他負責做他們的工作,使他們頂多自己投反對票而不去煽動別人就行了。
同人大主任交換意見之後,按預定日程於當天晚上八點半鍾召開了有人大、政協主要領導參加的市委常委擴大會。趙一浩講了話,省委組織部副部長吳澤康宣讀了省委關於陳一弘任三江市委副書記和建議提名為三江市市長候選人的決定。對馮唐的提拔調離也作了原則上的宣布。然後由參加會議的人發言表態。
趙一浩特別注意兩個人的發言,一個是陳一弘一個是馮唐,他們二人都是發言最早的。陳一弘的發言很短,他隻表了一個態:感謝組織的信任,如果當選一定要在市委領導下做好工作,為三江人民服好務等等。雖覺平平但卻也得體,給人一種謙虛、謹慎的感覺。
馮唐的發言另有一番風味,而且出乎衛亦前、趙一浩、吳澤康乃至所有在座者的意料。誰也沒有互相交換意見,但在座的人幾乎都有一個共同的猜測,馮唐可能要表演一番的。共同的猜測,不同的心態:有人為他擔心,最好不要太出格了,否則影響他自己的前程,眼瞅著就要安排的何苦呢?有人則等著看熱鬧,他們並不反對陳一弘當市長,也不存在為馮唐鳴不平的心態,卻是既然有熱鬧看何樂而不看之,開開心吧。省裏來的兩位領導:趙一浩和吳澤康自然也不希望馮唐講出格的話,這樣一是對工作有利二是對他本人有好處,說明經住了考驗,下一步要安排提拔什麼的,也好說話了。但他兩人都暗自擔心:他馮唐沉得住氣嗎?
不負眾望或者說出乎意料,黃人偉副省長對他“調出提拔”的交底,和剛才吳澤康的原則宣布,順便說一句,他隻宣布馮唐調省級機關,而沒有明確說提拔的事,但這就多事了,足以證明黃副省長的“交底”是事實,因而,成了他發言的精神力量,他沉住氣了,而且很得體。
他是繼陳一弘之後搶著發言的,他說得心平氣和:
“我隻說三點:第一是擁護,擁護省委的決定。一弘同誌無論德和才都堪當市長的重任,選擇一弘說明省委的決定是正確的,英明的;第二,表個態:本人今後隻要在三江一天就一定在一弘同誌為班長的領導下當好助手,和一弘同誌一起並肩戰鬥,決不計較任何個人得失。自己的毛病很多,希望一弘今後多批評多幫助;第三,提一點希望:希望一弘同誌擔任市長之後大膽領導,加強團結,帶領一班人探索進取,改革創新,為根本改變三江的麵貌而奮鬥。”
大家都為馮唐的發言鼓了掌,當然這鼓掌的心態也不是一樣的。就當晚參加會議的最高首長趙一浩來說,他暗自感覺到馮唐的發言有點假。但真也好假也好,他不在會上發牢騷、放大炮、扯亂談就好,就算是有點表麵價值吧!因此,他也和大家一起鼓了掌。
市委常委會開到將近十一點結束,趙一浩回到招待所,安排了明天的日程;他和省委副秘書長薛以明等人由陳一弘陪同去何家渡水利工地;吳澤康、端木信留下協助辦理選舉的事,經常同他保持聯係。這是市委常委會結束時他同衛亦前商量好了的。
一切安排就緒,他正準備洗漱上床,房裏的電話鈴突然響了。他拿起話筒,電話裏傳來馮唐的聲音:
“一浩同誌嗎?我馮唐呀,這麼晚了再打攪你,實在對不起。”
“沒關係,”趙一浩回答說:“有事嗎?你說吧。”
“我是想向您當麵彙報彙報,要不了幾分鍾,但太晚了,實在不好意思。”
馮唐的聲音很委婉,但聽得出來態度很堅決,也就是說非見不可了。那最後一句“實在不好意思”卻是從市麵上揀來的流行語。
趙一浩皺了皺眉頭,回答道:
“沒關係,既然有話要談你就來吧。”
馮唐聽了高興地說:
“趙書記您太好了,我馬上就來,談完就走,不過請你給警衛打聲招呼,否則我進不來的,他們說書記已經睡了,有事明天來。”
原來如此,他已經來過了,真迅速!於是他回答說:
“好吧,我叫警衛員在門口等你。”
不到兩分鍾馮唐在趙一浩的專職警衛員引導下來到套間的會客室。
趙一浩上下打量了馮唐一眼,出現在他眼前的馮唐同剛才常委會上的馮唐在表情上並無多大區別,依然是平靜自若。在平靜自若中多了一點有要事向上級反映的情緒。馮唐在往沙發上落座的一刹那,也就勢打量了書記一眼,隻見趙一浩和剛才在常委會上一樣平平靜靜,若無其事,絲毫沒有流露出半點因半夜被打攪而產生的不痛快情緒,馮唐安心了。他正自尋思怎樣開口,卻聽到趙一浩平靜的聲音:
“有什麼事就開門見山吧,老馮?”
馮唐從容不迫地從衣袋裏掏出一封信雙手遞給趙一浩,說:
“請你先看看!”
趙一浩接過來覺得那信封麵熟便已猜到了幾分,抽出信紙一看果然不錯,正是那封已經看過的匿名信,不僅內容相同連信封的式樣和封麵的打印字樣也是一模一樣的,說明寄件者是一個人。他皺皺眉頭,將那信紙丟在桌上,盯住馮唐問:
“我已經見過了,你對這封信怎麼看?”
馮唐想不到省委書記會來這麼個單刀直入,一時來不及仔細考慮,便順口而出回答道:
“這類事情真也好假也好,是很難說得清楚的。”
“哦?”趙一浩依然盯著馮唐:“說不清楚,你也這麼看?”
不等馮唐回答,他便接著自己的話往下說道:
“根據我的了解,情況是不是這樣:沈琳和陳一弘的前妻以及陳一弘都是大學的同學、好友。陳一弘的妻子馮菲因車禍身亡留下一個孩子,沈琳出於友誼經常照顧陳一弘的孩子,並且常常將他領到家裏來。沈琳同丈夫韓剛關係本來不好,這時因她時時照顧陳一弘的孩子而加深了矛盾,甚至提出離婚,沈琳出於對亡友馮菲的情誼,不理睬丈夫的指責,不回避夫妻矛盾的擴大,依然我行我素,按理說這是一種高尚的行為,應當受到社會的支持絕無可責備之處。就在這時,陳一弘為了不讓沈琳因協助自己照料孩子而擴大他們夫妻之間的矛盾,便把孩子送到亡妻的父母家去了。但沈琳夫妻的關係並沒有因此而改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怎麼改善得了呢?後來在韓剛的堅持下他們離了婚。沈琳自由了,由於雙方的主動,過了一段時間陳一弘和沈琳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