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秦淮醒來，發現馬車已經停了，懷信也不在身邊。
她側臥在馬車後側的軟墊上，身上蓋了條輕便的被子。
那裏本是懷信的位置。
秦淮猜到此時隊伍又是到了驛站，她連忙抱上被子，撩開馬車簾子出去。
剛走出車廂，她就被寒風吹得一哆嗦。
和安順初冬不同，這裏觸目已經看不到一點綠色，冬天帶來的寒氣遍布每個角落。
這大概是驛館的後院，馬已經卸下了，單單把車廂放在了兩麵院牆夾起來的角落。
天幕子已經拉到了黑漆漆的那塊，在昏暗的光線下，後院愈見蕭索。
院子中央一棵光禿禿的槐樹，可憐巴巴地聳立著。靠近驛館後門的院牆上原本牽了些爬藤，不知道是野葡萄還是爬山虎，也都已經枯萎發黃，恐怕到來年春天才會重新抽芽。
西北風刮來，寒氣都能滲透到秦淮的骨頭裏。
懷信恰巧回來拿包裹，看秦淮站在車架上發愣，過來攙了她一把。
“姑姑醒了。”懷信接過秦淮手中的被子，披在她身上，然後道，“這是進京前最後一站休憩的地方，之後不再歇腳了。我們的人已經在驛館大堂要了酒菜，姑姑再不起來，我也要來喊醒你的。”
秦淮迷迷糊糊看一眼馬車裏麵，喃喃道：“奇怪，外麵已經這麼冷了，馬車裏還暖和。”
“給你拿了炭盆，”懷信笑，“而且車卸在院牆避風的角落，就是怕凍著你。”
他說著從車後取下一包裹，讓秦淮幫忙拿著，然後轉到前麵雙手把那炭盆捧下來。
懷信將炭盆拎起來向她展示，“姑姑你看，炭雖然不怎麼紅了，但還暖著，我一會兒重新點了放你房間去，夜裏不冷。”
秦淮突然被他的笑晃了眼，微微偏移開視線才道：“好。”
懷信領著秦淮進大堂的時候，錦衣衛堆裏有個看起來年紀小點兒的衝他們招手，邊招手邊喊：“千戶，你快領著她過來，菜已經上了！”
他一說話，底下就有人故意問：“哪個她？”
“還能哪個她，咱們千戶藏在馬車裏的人唄。”
然後那堆人裏麵就爆發出一陣起哄的笑聲。
懷信帶在身邊的這幫錦衣衛都是些喜歡熱鬧的年輕人，見秦淮和他們千戶待在一起久了，就開起了他倆的玩笑。
隻有明光一個人全程黑著臉。
秦淮像沒聽到一樣，到桌邊先伸手拿了隻雞腿，坐下就開始啃。
她也沒太注意到，當時懷信很自然地在她身旁落座了。
次日他們離開時，聽見驛館的夥計在後門趕人走。
那夥計大聲地驅趕道：“去去去！瘸腿的小乞兒，不要臥在這門口，仔細擋了貴人們的路。”
然後就有一個身形瘦弱、衣衫襤褸的矮個子身影，在後門開口處一閃而過。
別人都沒有什麼反應，隻有秦淮看清了，那是個穿著粗麻布短打的小姑娘，頭發剪得亂七八糟，狗啃一樣。
那小姑娘有一條腿完全沒有了，而另一條腿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態拖在地上。
她看似矯健，實際一手撐在一隻小凳子上，用手和凳子的組合代替了腳，交替間“走”得飛快。
可以看出她已經瘸腿很多年了，不然不可能有這樣敏捷的身手。
秦淮出聲喊住她：“姑娘等等。”
她一邊說，一邊拉住站在她身邊的王興邦，讓他幫忙穩住驛館夥計和那小姑娘。
然後秦淮折返回去，從自己的包裹裏拿了個大白饅頭。那是她前一天晚上從飯桌上拿的，準備帶著路上吃。
秦淮走過去把饅頭放在小姑娘的凳子上，然後摸了摸她的腦袋，說了聲：“快點吃，別被丐頭發現了。”
隨秦淮出門來的懷信看小孩可憐，也想幫她一把。
懷信伸手從懷裏摸錢袋子，秦淮卻按住了他的手。
她轉頭向那乞兒道：“你快走吧，找個牆角暖和點的地方吃。”
那小姑娘低頭向秦淮福了福身，又撐著板凳飛快地“跑走”，在巷子轉角就不見了身影。
乞兒走遠了，秦淮才向懷信解釋道：“給吃的小孩子才吃得上，給錢都落丐頭手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