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習慣了騎馬出行。
隻不過京城到底路遠,底下人便為懷信準備了一輛小巧的馬車。
懷信本想著秦淮騎馬不便,另叫人在安順當地找了一輛驢拉的板車。車上放大家的行囊,再留一點空間給秦淮乘坐。
他原本打算將錦衣衛分為前後兩部,一行人隨他先疾走回京複命;另一行人,押解著宋孝仁的囚車,同時護衛著秦淮,走在後麵,就算晚幾天到京城也無妨。
現在多了一個黑皮仵作,懷信隻好吩咐下屬再為他牽匹馬來。
“我不太會騎馬。”王興邦眉頭一皺,有點賭氣的意思,“也許我可以走過去。”
懷信現在也感覺到了顧成璧麵對仵作時的頭疼。
隻不過從中斡旋的人變成了秦淮。
“王大哥坐驢車吧。”秦淮道,“我還會一點馬術,我來騎馬。”
其實秦淮也隻懂皮毛,騎馬長途奔襲,她還從未試過。
懷信看出來她有些露怯。
秦淮小小一個人兒,站起身來比馬背高不了太多。
懷信怎麼也想象不出她憑單薄身軀在馬上顛簸十多天的樣子。
再說,秦淮身上還帶著傷呢。這傷細究起來,也算是拜他所賜。
懷信隻得主動道:“姑姑與我同乘馬車吧。”
秦淮沒說什麼,跟著懷信上了車。
實際那馬車格外狹小,隻適合一個人乘坐。
等兩人坐定,正對前方的懷信和側坐一旁的秦淮,腿挨得特別近,膝蓋不時會碰到。
尤其懷信一雙長腿,簡直無處安放,顯得分外窘迫。
隊伍走了一段,他倆的腿已經磕磕碰碰無數次。
懷信正要說不如他出去找匹馬騎,忽然有隊伍外的錦衣衛縱馬而來,不一會兒靠近了馬車。
他似乎是從天龍屯堡趕來的,剛剛追上大部隊。
馬車外那人報道:“大人,屯堡的軍務已經交接完畢。這些日子軍內賴著您批閱公文,已經成了習慣,您這麼一走,那邊案牘不知要壘得多高呢。”
懷信正煩心,氣惱地回複道:“讓軍務累積著吧。朝廷派來的新監軍自會去煩惱。”
明光在車外聽到他倆的對話,知道懷信不快。
他忙將那錦衣衛喚去:“大人知道了。你跟到隊伍後麵,去吧。”
秦淮忽然對懷信道:“原來你生氣時說話也像是吞了火藥桶,我還以為你總遊刃有餘呢。”
秦淮最初不說話,懷信總覺得她心裏憋了事情,也許是對他的怨氣,也許是別的。
雖然上次在監牢裏,他們之間相處得還不錯,但懷信始終覺得那是夥食的功勞,和秦淮怨恨他並不衝突。
現在秦淮主動和他講話,懷信覺得氣氛沒那麼凝固了。
“誰都一樣。”懷信笑一笑,“我對姑姑也有些誤會,我頭回見你,那時以為你永遠不會產生情緒。”
“這不是笑話嘛。”她睜大了眼睛,搖搖頭,“我又不是死的,哪兒能無悲無喜。”
“自然,”懷信點頭,“姑姑是常人。”
他們都是常人,是被命運逼到了不尋常的角落裏的常人。
這時候懷信覺得可以和秦淮商量,便道:“到了下一個驛站,我便去尋匹馬。總這樣擠著姑姑也不是辦法。”
他說著,掀了飛魚服前擺給秦淮瞧,他們的膝蓋又磕在了一起。
秦淮說不必麻煩,沒等懷信反應過來,就把腿伸直,穿插到了他右側的大腿之下。
她身高有限,這樣擺布雙腿,利用到了馬車有限的空間,竟然正好能令兩人都舒服地坐著。
懷信一愣。
便聽得秦淮道:“我生長在男人堆裏,沒什麼顧忌,行事總是方便最要緊。也請邱大人理解,莫要覺得我孟浪。”
“不敢。”懷信摸了摸鼻子。
“你眼裏可沒寫不敢。”秦淮指出來,“你被嚇得不輕呢。”
懷信想了想,解釋道:“經過之前種種,我以為姑姑會記恨我。至少很難忍受和我待在這麼狹小的地方,天天相對。”
“你錯了,我不恨你。”秦淮道,“而且我倆不需要天天相對,這隻是短期的。”
懷信剛鬆口氣,就見秦淮又開口。
“邱大人,你隻是我溺斃於深海時身旁遊過的魚群。”秦淮貼心地向他解釋了“不恨”的原因,“不要妄想我恨你。你誰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