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張昭而來的，是一位五十出頭的中年人，穿著短打的褂子，頭發已經有些稀疏。
他本是皇商家的家生奴仆，慘案發生時他正在幫皇商打理晉陽老家的生意，不在京城。
等消息傳進晉陽，皇商的根基便壞了。無論鋪子裏的夥計，還是商會中的同僚，誰都不想和皇商家扯上關係。
不久他家夥計和家仆都散了，鋪子關了門，商會裏的其他大家族很快吞並了皇商的生意。
隻有這老仆忠心護主，不相信主人家會遭此飛來橫禍，拖家帶口趕到京城來打聽消息。
等他曆盡千辛找到燕傾，下定決心盡心輔佐於他，從此便也改了名字姓燕。
燕傾開始做生意後，他就給燕傾的鋪子當掌櫃。
一直到如今，燕傾的生意越做越大，他需要操持的事情也越來越多。
秦淮感佩他的忠誠，尊稱他一聲“燕先生”。
秦淮道：“燕先生回來得正好。”
“姑姑。”
掌櫃的來行了一禮，他很敬重秦淮，即便一把年紀，也跟著東家的叫法，一起喚秦淮“姑姑”。
秦淮引著遠頌往掌櫃的麵前來，給他們互相介紹一番。
掌櫃的打量下遠頌，明悟道：“這就是姑姑說的，要我帶去雲南府城鋪子裏做事的姑娘。”
“不錯。”秦淮衝掌櫃的點點頭。
然後秦淮向遠頌交代了一些別的事，包括傳遞消息的方式，還有可能需要她進到布政司參政府內打探消息的事實。
秦淮最後對她道：“遠頌，你隨燕先生去，到他的東家在雲南府城開的藥鋪裏學徒。你跟夥計們好好學些藥理，過些日子，便要你以醫女的身份進到林府後宅。具體的事務，屆時聽燕先生吩咐便好。”
遠頌：“記得了。”
秦淮仍不放心，又同她交代一遍：“假如寫信給我，一定要經燕先生的手，有些不宜留到紙上的話還是傳口信為妥。總歸信到我這邊，也是別人念給我聽。”
“遠頌都記得了，姑姑放心吧。”
遠頌跟著掌櫃的離開藥鋪前，湊到秦淮麵前，擁了她一下，向她附耳道：
“姑姑，我不會忘了那晚。姑姑多慮了，您是世間難得溫柔的人，怎會傷到我。”
秦淮愣住了。
等她回神的時候，遠頌已經跟著掌櫃的出了藥鋪。
後門傳來馬蹄漸遠的聲音。
秦淮拽了拽還伸著頭看的王興邦，提醒道：“明天你同我一起走。”
“不分開進京了嗎？”王興邦好奇她怎麼改了主意。
“不了，邱晤遲早要知道。”秦淮道。
王興邦：“你大半夜把我叫來，不會就為了說這個吧。”
秦淮：“也不是。本來以為遠頌不會那麼順利地答應，想你幫我勸勸她。你嘴巴比較厲害。”
王興邦有自知之明，從來隻有人說他嘴毒。
毒舌可不代表擅長說服。
“回去休息吧，說不定還能睡一個時辰。”秦淮和他一起離開藥鋪，又分頭回到安順監牢，“明早，不，今早，我們就要出發了。出發進京……”
去到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秦淮想了想，沒有說出口。
清晨，當日光破開安順冬晨的薄霧，懷信帶著他的錦衣衛部下從天龍屯堡而來。在安順府衙門口，和秦淮碰頭。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秦淮身旁的仵作。
“這是？”懷信挑眉。
“王大哥父母早亡，本在安順與弟弟相依為命，如今這裏再沒有他牽掛的人了。”秦淮道，“他想北上試試，萬一有別的機會呢。”
懷信：“我懂了，姑姑是要效法林大人。你們熱心腸，愛幫人引薦，卻也不管自己有沒有生那庇護他人的羽翼。”
秦淮：“大人想得太遠了。王大哥若在京城立住，靠的必定是自己的才能。”
“才能？”
懷信咀嚼著這兩個字，忽然想到了什麼。
他似乎並不很認可王興邦驗屍的能力。
王興邦一看懷信那懷疑的表情就著惱，黑臉又隱隱憋出了豬肝色。
他正想和懷信理論，就被秦淮扯住了胳膊。
有些事情不是現在能說清的。
秦淮衝他輕輕搖頭。
“隻求大人幫忙在車上安排個位置，”秦淮向懷信道，“等到了京城，我會補上這路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