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間,秦淮已經跨過門檻,走進了藥鋪。
與閉門謝客的冷寂外觀不同,鋪子裏麵站了一屋子人,看秦淮進來都過來與她打招呼。
其中就有安順監牢的黑皮仵作王興邦。
秦淮和仵作之間早有通聯倒不難想象。
畢竟以王興邦的能力,曹安民屍體上的某些痕跡本該呈現出和現在完全不同的解讀。
而促使王興邦徹底倒向秦淮的,正是他弟弟的死。
人群中,還有一個人縮在王興邦身後,有些羞怯地向秦淮抬起了臉龐。
那人乃是秦淮在曹安民府上有過一麵之緣的遠頌。
她們雖然見麵次數不多,但因為在那樣極端的環境中相處過,倒能稱得上彼此熟悉。
比如遠頌熟悉秦淮的鞭子,秦淮熟悉遠頌的筋骨與皮肉。
那日過後,遠頌在郎中的屋子裏醒來。
她心內不安,好不容易尋了個由頭去看曹安民的狀況,卻因院子裏守衛太嚴,根本進不去。
正當遠頌想要放棄時,她在花園拐角意外撞上了送飯的使女,飯菜撒了一地。
來不及重新備一份同樣的送去,倘若誤了飯時,隻怕要被責罰,那使女都快哭出來。
遠頌也替她焦急,鬼使神差地,她隨那使女回了廚房。
從前在揚州時,遠頌與姐姐被嬤娘養在家中,她們除了學藝,也曾有過餐食上的鑽研。
嬤娘說,人皆飲食男女,對食物的欲望與其他欲望並無不同,從飲食著手迎合未來主人的口味,有時也能為自己掙出前途。
隻是自從被曹安民買來,遠頌還未曾有過機會接近庖廚。
可能在曹安民這兒,她和姐姐隻是一盆花,一棵樹,一塊供人雕琢的質料,一件稱心如意的工具。
她們掌握了什麼技能,在皮囊麵前,反顯得不重要了。
這會兒遠頌速速挽了袖子,想著臨時做幾個簡單的菜補上,又在炒菜的間隙,匆匆把食盒中傾撒得沒那麼厲害的菜收拾了起來。
遠頌和廚房裏管事的媽媽配合,終於是湊足了幾人食的飯菜,沒有誤了巡邏的錦衣衛們的飯點。
事到如今,遠頌主動提出代替使女將飯菜送到曹安民臥房。
哪想到這次後,遠頌便被廚房管事的媽媽叫去,說她做這活計不錯,往後專管往那院子裏送飯了。
那時候曹安民的屍體還沒有運送到安順府衙的陳屍所裏。遠頌得了機緣頻繁往來於曹安民陳屍的所在,自是見到了曹安民的屍身。
隻一眼,遠頌就發現了曹安民發帶上的端倪。
畢竟那上頭係的可是她日日貼身穿著的主腰的係帶。
如秦淮理解的那樣,遠頌冒險出手不是為了取走黃銅墊片,而是為了拿走那係帶。
乃因主腰係帶恰好連著那關鍵的墊片,這才使得黃銅墊片誤入遠頌之手。
遠頌那日解下係帶,便放在了送飯用的漆盒裏,帶出曹安民的臥房。
她拿到手後,將這物在自己的住所裏藏了起來,此後再沒有關注這東西的去向。直到秦淮的人來找她,遠頌才發現原來被人搜了去。
鋪子裏的人同她解釋了個大概,遠頌現在能確定的也隻有秦淮對她並無惡意。
遠頌不知道自己的莽撞之舉是否壞了秦淮的事,心中難免惴惴。
她躲在王興邦的身軀後麵,勉強遮住自己的身體,露出一張臉,悄悄地窺視秦淮。
秦淮衝她招了招手。
秦淮並不擅長微笑,現在卻不得不攢出一個笑來使自己看起來友善一些。
在遠頌看來,就是房間中央那個小個子的少女,穿著一身玄色短打,披一件藏藍色披風,整個人冷峻而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