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信折返回來,在刑室外聽到的就是秦淮這句話。
他從監軍府柴房離開後,一直沒等到明光從監獄傳來的確切消息。
於是到了後半夜,懷信喬裝一番,獨自騎馬來府衙查看。
今天顧成璧打秦淮時下了狠手,懷信心裏隱隱覺得愧疚。
他忽然意識到人乃肉體凡軀,小變態再如何性情冷漠,如何意誌如鋼,她的身體也與尋常人一樣柔軟又脆弱。
人命危淺,便如輕塵棲弱草。他的籌謀或許會錯害了小變態的性命。
這本不是他所願。
所以懷信冒著被顧成璧發現的風險,潛進府衙的監牢,想看看秦淮傷勢。
為秦淮請個大夫進牢裏或許不可能,但他能想辦法把她從刑架上放下來,哪怕到白天再吊回去。
臨到刑室門口,懷信卻聽到了秦淮讓明光“放她去死”的呼號。他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而且秦淮叫明光什麼?
大師哥?
懷信收回了準備邁入刑室的腳,停在了門外的陰影裏。
他聽見刑室內明光對她說:“我們會想辦法……”
“你們想什麼辦法?”秦淮仍沉浸在那種低迷的情緒裏,忍不住呲呲往外噴毒水,“可不就是你的那位長官送我進來的嗎?”
懷信一愣,她心裏都明白。
秦淮還在向明光討要著什麼,但是語氣已經從懇求變成了命令。明光始終不允,一直在勸說她放棄那悲觀的念頭。誰也說服不了誰。
裏麵忽然響起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響和瓷瓶碰撞的哐當聲。
而後是漸近的腳步聲。
“大師哥!”秦淮最後呼喚他。
明光埋下頭,不敢回頭看她,並且加快腳步,匆匆走了出來。
這時候明光已經邁過了刑室的柵欄,轉身掩上門。他擺弄著門上小孩手腕粗的鐵鏈,把鎖給插了回去。
懷信一點躲避的意思也沒有。
所以明光鎖完門一扭頭,就看見了站在陰影裏門神一般的懷信。
“邱邱……邱……邱大人!唔唔……唔……”他一出聲就被懷信捂著嘴拖走了。
他猛然看見懷信,說話都不利索:剛開始驚呼卡在喉嚨裏,後來被捂住嘴,口中隻剩下悶聲。
明光懷裏抱了一隻烏木小匣,另一隻手攥著衣服下擺,用衣角的布料包住碎裂瓷瓶的殘片,根本空不出手來掙脫懷信的鉗製。
等他們來到長廊的拐角,離刑室有足夠距離的地方,懷信才將他放開來。
這條走廊在那排刑室的外圍,已經遠離了監牢的核心區域。走廊內並沒有點油燈,周圍一片昏暗。
透過高窗漏下的一點月光,明光看見,懷信迎著他疑惑的眼神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不要聲張。”懷信道,“你要當我沒有來過。”
明光聽懷信這麼說,又看他一身夜行衣隱在夜色裏,便知他不是以“邱大人”的身份來的監牢。
他急忙點點頭。
這時候長廊另一側的盡頭有腳步聲傳來,漸近的燈籠照亮了那一小片區域。
“誰在那裏?”監牢巡夜的隸卒舉著燈籠高聲問。
明光渾身一僵。有人來了!
“是我!我在你們刑正屋子外麵站崗,剛去撒了個尿,現在準備回去。”
明光明明沒有開口,卻驚異地發現是自己的聲音在說話。同時他手裏忽然一輕,原本拿著的東西都消失了蹤跡。
他扭頭去看懷信,卻沒找到人,隻感覺屁股上被人踹了一腳,那力道推得他向前幾步。
前進的那幾步使他迎了上去,剛好和巡邏而來的隸卒打了照麵。
“噢!原來是明大人!”那隸卒見果然是他,討好地笑起來,奉承道,“有大人守在刑正那邊,還能出什麼亂子?我都不用去那頭巡夜,輕鬆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