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成璧回到監軍府時一身血氣,他接過下屬遞過來的濕毛巾擦了擦手,然後問道:“他呢?”
他沒有指名道姓,底下的人卻很清楚指的是誰。
“邱大人一直在柴房審宋大人。”
“走吧,去看看。”
顧成璧之前剛抓了牢頭的時候,來審過兩次宋孝仁,對於柴房也是熟門熟路。
當時他態度還是很客氣的。
宋孝仁這個人看似文縐縐,是個清流,實際上很喜歡拿權勢壓人。和他聊不兩句,就要聽他威脅“若讓大伴知道,你吃不了兜著走”,或者“我多的是在京城做官的同窗,到時候彈劾的折子雪花似的飄進禦書房,看你怎麼辦”。
審得顧成璧腦袋疼。
這些天錦衣衛沒有短了宋孝仁吃穿,因為天氣漸冷,還專門為柴房添了個炭盆,怕凍著他。
可耐不住宋孝仁挑剔又傲慢,總是鬧,他們隻好找些辦法來磨磨這位宋大人的性子。
又不敢綁著他,便從另外的地方下手了。
柴房的窗戶都用木條釘死,房間裏沒有別的光源,隻在空地中央放了盞油燈。
屋子裏黑洞洞的,狹窄逼仄,整日整日地燃一盞油燈。人在這種環境裏,沒毛病也憋出毛病來了。
所以顧成璧一到門口,就聽見宋孝仁在裏麵失控大罵。
話裏無外乎錦衣衛走狗手髒心狠,他乃堂堂四品大員,竟被關在這破爛地方。
守在門口的錦衣衛看見顧成璧靠近,連忙解了鎖門的鐵鏈子,向顧成璧行了一禮,讓出門來。
顧成璧心道,懷信很謹慎啊,知道裏麵的人沒綁,外麵一定要留道枷鎖。
他進來柴房看見,懷信抱臂站在一邊冷冷看著,根本不管宋孝仁怎麼發瘋。
懷信也看見了他,一揮手讓部下先製住宋孝仁,他自己迎上來。
“那邊問出什麼了嗎?”懷信率先開口。
顧成璧:“沒那麼容易的。我說過,容與姑姑是塊硬骨頭。你這邊呢?”
“我這邊也沒什麼進展,”懷信輕輕一笑,“不過卻不是因為宋大人骨頭夠硬,而是因為我們沒對他下那種狠手。”
“喲嗬,拐著彎兒罵我心狠手辣呢。”顧成璧難得話裏不帶陰陽,真心和懷信說笑。
懷信:“我哪敢。”
說完兩人哥倆好地碰了碰肩,哈哈一笑。
沒有利益衝突的時候他們看起來相處得不錯,但也隻是表麵上了。
“顧大人既然來了,我就脫開手去,一切交給顧大人。”
懷信說著交代身邊錦衣衛幾句,邁開步子往柴房門口去,好似一刻也不想在這兒待了。
顧成璧攔住他,“邱大人這就想跑?”
房間一角被控製起來的宋孝仁還在嗚嗚咽咽地罵。
他瞥了一眼,了然道:“他確實情緒不穩定,很是惱人。連邱大人這種脾氣好的都受不了他。”
顧成璧其實有潛台詞,他和邱晤比起來,脾氣隻有更糟沒有更好,宋孝仁的言行已經惹到他了。
“嫌犯反抗、謾罵、崩潰,都很正常。無奈宋大人畢竟有身份,我們無法再上手段了。他始終堅持同一套說辭,說是天亮牢頭給他傳遞消息,稱曹爺手下的人主動來過牢裏。”懷信道,“牢頭說的這個人,自然是我。宋大人聽了牢頭的話,當即覺得是個結交曹爺的機會,才清早來到監軍府。”
宋孝仁前一天遞的帖子充分證明了他向曹安民示好的決心,按他這麼說倒也合理。
懷信因為在意宋孝仁急於結交曹安民的事,所以查證過。
結果他發現,宋孝仁與曹安民竟聽命於同一個主子,都受穀大用庇護,同時聽他差遣。
初有此發現時,懷信頗為驚奇,畢竟高鳳在此監軍日久,按說和宋孝仁打交道的機會更多,他怎麼和遠在紫禁城的高鳳死對頭成了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