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成璧以為她終於願意開口，讓人湊過去聽。
秦淮已經很虛弱了，說話的聲音中氣不足，可是她盡了最大的力氣，聲音還是傳到了刑室裏每個人的耳朵裏。
“我自記事起……就與刑獄相伴，手貼著刑具的時間太久,久得讓我產生了錯覺……我有時誤以為……自己就是刑罰本身。直到剛才，大人氣急喝出‘上刑’二字，我才清醒過來……生殺予奪原在你們，我不過是條狗罷了。”
她眼裏有一團死氣。
懷信更加確信，這個人是不怕死的，或者說，她就是求死的。
懷信可不能讓她死。
一心向死的人守不住底線，或者會幹脆認下根本不屬於自己的罪名。
如果秦淮認罪，那他可就功虧一簣了。
接下來漫長的刑訊，懷信沒有再參與，他先回監軍府去了。那邊還有事情需要安排，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離開前，他把明光留在這裏看著，吩咐有什麼情況叫人回去報他。
明光眼底一片憂色，“這樣是最好的安排嗎？”
懷信：“我不知道，至少她現在確實是個很好的目標。顧成璧這匹嗅覺靈敏的豺狼，對她非常滿意。”
行刑完畢，顧成璧刻意沒有叫人給秦淮安排囚室。
入夜，刑室裏燈光昏暗。
秦淮仍然保持著受刑時的姿勢，被吊在刑架上。血順著她的衣衫，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
秦淮埋著頭，卻沒有睡著，一直睜著大眼睛，苦捱這長夜。
身上痛得很，睡眠與她無緣，現在她隻恨自己沒有昏過去。
在刑室的木柵欄外，秦淮的餘光忽然瞥見一角衣衫。
一個黑影從囚室的門口輕手輕腳地靠近，進門後飛快掩起房門，像是在掩人耳目。
秦淮抬起頭來，一滴混著血的汗珠恰巧在這時候淌進了她的眼裏。
她的視野變得一片猩紅。
她還沒看清眼前人的樣貌，就聽到那人開口喚道：
“師妹。”
***
小注釋：
主腰：明代女子內衣。
9G有屁放：
其實在古代，無論是審訊囚犯時用刑，還是對人犯執行已經判處的刑罰，大多會除去犯人身上的衣服。不僅僅因為這樣更便於行刑，也因為在大庭廣眾下被迫袒露身體是對犯人的羞辱。
在那個私刑泛濫、不講“程序正義”的人治社會，許多設置就是為了讓犯人（甚至有些隻是所謂“嫌犯”）感受到最大的痛苦。
文中提到的腰斬（Kuso！真是非常殘忍！）有確鑿證據可以證明，行刑時犯人一定光膀子，白花花一片。
《史記·張丞相列傳》有載：“蒼坐法當斬，解衣伏質，身長大，肥白如瓠，時王陵見而怪其美士。乃言沛公，赦勿斬。”
說的是張蒼跟隨劉邦起兵反秦，後來犯法被判了腰斬。等他脫下衣服，伏在刑具上，看起來頎長高大，一身皮膚就像成熟的瓠瓜一樣肥碩白皙，湊巧被王陵看見了。王陵很感歎啊，天底下竟然有這麼個大帥哥！於是王陵就向沛公求情，赦免了他的死罪。
汗，居然因為白皙漂亮免了死罪，這位哥也是頭一份。
張蒼這個人生平很有意思，感興趣可以搜搜看。《張丞相列傳》的最後，司馬遷還記載了他年老沒牙以後靠喝人乳充饑，為此養了不少年輕乳母。
“寧能食乳羨張蒼”，說的就是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