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府裏常有通宵燃燭的習慣,蠟燭尺寸做得比尋常的更大,燭台相應地也擴大了尺寸,用以扡插蠟燭和承接滴淌的蠟油。
所以這被用作凶器的尖針又鋒利又巨大,足足有一尺半長。
“這麼長?”顧成璧也有些吃驚。
“本不該有這麼長的,”懷信解釋道,“乃因犯人把這黃銅的尖針從下麵青花瓷胎子裏拔了出來。燭台做工好用料足,整個瓷胎裏麵都埋了銅針。一共這麼長。”
“可是拔出尖針並不容易吧。”顧成璧立刻想到,“一般燭台中間的尖針在鑄造時,中段會有個卡口,同樣材質的墊片就卡在那裏。這樣尖針被裝在燭台上才能保持穩定。”
不得不承認,這個人雖然作風令人生厭,可是腦子不笨。
懷信既感受到和聰明人交流時的輕鬆,同時不由提高了警惕,在與他對答時更為謹慎。
和聰明人打交道總要多個心眼,更別說他還想算計人家。
“正是如此,”懷信點頭,“所以本案就有一個疑點在這裏,這座燭台的黃銅墊片,不見了。”
顧成璧聽到這裏沉默起來,一直到抵達安順官署都沒有說話。
雖然聽了懷信的描述,也看到仵作的記錄,但是真正看到曹安民的屍體,饒是顧成璧也感到震驚。
不同於他見過的任何一具屍體,躺在陳屍所的曹安民屍身有種血液流盡的蒼白,看起來竟不像個人,而像是一具蠟塑的偶像。
與這種似人又似非人的詭異感相比,那皮膚上腐爛潰敗的膿瘡反倒顯得可愛了。
至少這顯示眼前的軀體仍是具會腐敗的凡人軀殼,不是什麼修士蟬蛻。
顧成璧也如願見到了被當做物證收納起來的床鋪。
那些布料絲綿果然泰半都被血染透了,散發出一股熏人的惡臭。
他連忙擺手讓隸卒拿開。
懷信用白布包覆著凶器,拿來給他看。
顧成璧揭開布,果見一根尺半的黃銅尖針,前五分之一被血沾染。
血液已經完全凝固,在黃銅表麵附著不住,屑子一碰就簌簌地掉,所以血跡分布不太均勻。
陳屍所內不見日光,隻點油燈。
顧成璧一手捏住白布,一手抓著銅針沒有血跡的部分,湊近昏暗的燈光,照著仔細看。
他不知是問懷信,還是自言自語,“銅針造成的細小傷口,怎麼會流這麼多血?”
安順衙門的仵作也在旁邊。
他就是那日驗屍的。
這小子生得黑不溜秋,平時看著老實巴交,脾氣卻不太好。
聽顧成璧這話,他就不樂意了,反問道:“你兩隻眼睛白長的?到底有沒有看卷宗?我在裏頭明明白白寫著,這東西從骨頭縫裏進去傷到心脈了,你沒看到!”
顧成璧如吃黃連,被噎得說不出話。
懷信直想笑,嘴上又打圓場:“這是顧大人,不得無禮。”
“我管他顧大人顧小人,查案不閱卷就是瞎了眼。”那仵作不服氣,小聲抱怨。
懷信看顧成璧要發作,連忙岔開話題道:“說起來,銅針刺進去的位置之所以能傷到心脈也是巧合。你不妨給顧大人解釋下怎麼回事。”
仵作:“這個翹了辮子的,他背後骨頭和普通人長得不太一樣。”
“這裏。”
他把曹安民屍身扒拉扒拉,翻過來,露出後麵脊骨與蝴蝶骨靠近的位置。
“這裏有塊骨頭長得凹進去了些,所以這一整塊地方都是軟的。銅針刺進去,就跟刺進豆腐裏一樣。”
“尋常人身上刺不進去的嗎?”顧成璧問。
“對,你我的骨頭都閉合得好好的,刺不進去。或者說一般人都沒力氣刺進去,有本事從這裏一針穿骨的人,至少能徒手捏爆一個人的頭骨。”
“這是怎麼造成的?”顧成璧又問。
“這我哪裏知道,或許娘胎裏帶出來的。你去醫館裏叫個郎中來問問,隻有郎中才懂人的經絡骨骼。或者你去我們獄裏問問,有些掌刑的也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