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信趁著曹安民安寢的機會摸清了後院布局,更在書房發現一道暗門。他敲擊桌案一側不置書架的牆麵,摸到了磚牆的空處;又用機括法測出了機關所在。
然而這一次,懷信並沒有貿然打開那扇門。
他道來日方長,便潛身掩了房門出來。看日頭已經不早,遂回到宿處,開始處理與京城往來的公文。
無人打擾,文書批複得很快,到時曹安民問起也有了說頭。懷信心內稍安。
正午侍衛來報,曹安民還沒起身。
懷信隱隱覺得有異,親往臥房查看,順道交代廚房拾掇午膳一並送去。
一行人走向院子方向,遠遠看到院門口侍立著一個身著緋色團領衫,腰配素金束帶的背影。
官員常服與公服同色,四品以上官員方可服朱,而腰帶材質更有說道,每一品級官員皆有定製。素金腰帶的佩戴者乃是正四品。
懷信又見那人袍衫大袖足有一尺闊,必定不是武官,對於對方身份心下已有計較。
此處非是京城,也隻有安順州的知府大人能有這般穿著。
懷信主動走上前去揖拜,知府宋孝仁看他身為錦衣衛,來時前呼後擁,便也客氣回了一禮。然後各自錯肩走開了。
懷信進了院子,明光跟隨他左右,這時候他才問道:“宋大人來多久了?”
“回大人,”明光道,“您離開院落後一段時間,這位大人便來了。”
“怎麼不來報我?”懷信皺眉。
雖然他那時候應該已經在曹安民的書房翻找線索了,但他還是有此一問。明光至少應當遣下屬錦衣衛去前廳傳個信。
明光撓撓頭,犯難地問:“這也要報嗎?您隻吩咐我等公公醒了彙報。”
懷信暗暗咬了下後槽牙,真想衝他腦門來個爆栗,幫他甩一甩腦殼裏的水。
這小子一根筋的毛病不是一天兩天了。也罷,與其為此置氣,不如多提點他兩句。
懷信無奈道:“以後我但凡叫你守在什麼地方,意思就是,那裏無論發生什麼都要告知我。記下了嗎?”
“是,大人。”
懷信進了後院,示意使女上前,先去臥房外間的小方桌上布菜。
他因為有些在意宋大人的事,自己又退回廊簷下,多問了院內值守的近衛兩句。
“知府大人今天一早遞帖子來的嗎?”
“回邱大人的話,宋大人昨日便給咱們爺遞過帖子了。咱們爺忙,沒見著。”那方臉的侍衛很殷切,又有些炫耀地補充道,“聽門房裏的小廝說,宋大人將名字寫了滿滿一麵。若不是名帖條子隻有那麼大,這位大人恐怕要寫出鬥大的字。”
官宦人家正式拜謁所用的名帖是長方形的,紙闊七寸、寬三寸,裏麵不書文字。遞帖人投拜帖時,需將紙自左方卷起,用絲帶束在中間偏上的位置,再題姓名於其上,名字要寫滿整個帖麵。
如果是遞帖子給長者或上司,名帖上所書名字要盡可能大。名字大表示謙恭,名字寫得小則會被視為狂傲。
懷信聽了侍衛的話,不由地在心底冷笑。
這寸光小卒看宋大人這麼大的官都要對曹安民姿態恭敬,便自以為跟了個了不得的主子,沾沾自喜。
而懷信看到的隻有,堂堂朝廷命官,安順一方子民的父母,在昏聵的老太監麵前極盡諂媚之能事。
宋孝仁哪裏知道,曹安民昨日忙得不得了。之所以沒工夫見他,沒機會讓他巴結,是因為老太監剛剛安頓下來就想著怎麼快活呢。
除了享樂,他可沒心思管旁的事。
懷信心裏再不痛快麵上也不顯露,他隻是與那侍衛玩笑:“是麼?你消息倒靈通,怕也見了那張名帖了。就是不知宋大人一筆字寫得如何,是否也跟他對曹爺的心意一樣叫人驚歎。”
“大人取笑了,我哪裏看得懂字呢。”方臉侍衛笑道,“還不是門房裏的早上接引宋大人到後院時說的。他們本來要在……”
侍衛還想說些什麼,懷信卻沒能聽到下文。
因為廚房送膳的使女走到臥房外敲門,連喚數聲無人應答。
懷信皺眉,示意使女退下,帶著錦衣衛兩三人踹門進去。結果還沒到內間珠簾外,他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懷信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曹安民床邊。
隻見曹安民臉色灰敗,身體僵直,頸部以下被褥一片血紅,浸透了整個床鋪。榻上血雖還沒幹,附在曹安民皮膚上的血跡多半已經結塊。
顯然失血有段時間了。
懷信不抱希望地探了探他的脈息,果然。
哪裏還有活頭兒,人都涼透了。
“錦衣衛所屬聽令,悄悄帶人封鎖監軍府,任何人不得進出!曹公此事……無令不得私議!”
眾人抱拳,“得令!”
院門外一陣喧嘩,錦衣衛來報:“大人,宋大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