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城市的功用(1)(2 / 3)

這就是城市的能耐。城市不但容得下認為“城市更美好”的人,也容得下批判城市、咒罵城市、把城市生活恨得牙根兒都痛的人們。後者一般不會同意“城市,讓生活更美好”,但他們自己生活於城市、離不開城市的行為,卻表明他們在事實上也同意上海世博主題的中譯表達。認為鄉下不美好,或美好我也不常待的人,可以選擇進城,可是進了城又不滿意的,除非迫不得已,一般很少回鄉。他們多半邊批評城市、邊改善城市,或移居到BetterCity,去過更好的生活。

城市的能耐是在比較中確定的。五六年前,有則報道教我記住了這一點。當時剛上任的世界銀行行長沃爾威福茨先生訪華,在甘肅省永登縣秦川鎮東川村與村民馬社巴有一段對話。沃爾威福茨行長問:“你想讓你的孩子將來做什麼?”馬大爺答:“我希望他們能上大學。”行長又問:“然後做什麼工作呢?”答:“在城裏、公司裏挺好的。”行長再問:“讓他們做農活不好嗎?”馬大爺想了一想說:“(做農活)好是好,但不如在城裏工作好。”

我當時就寫有短文對此評說。現在看,甘肅農民馬大爺講的就是城市的能耐。這也是全世界城市化趨勢不可抗拒的關鍵。本書的係列文章由此展開:為什麼城市有如此特別的能耐?

經濟密度甚於人口密度

很多人集聚在一個相對狹小的地理空間裏,一旦達到某個人口密度的標準,此地便被命名為“城市”。放長了眼光來打量,這個變化趨勢在全球範圍內迄今依然有增無減,“城市化”大潮不可阻擋。

看來,人還不單單是所謂的社會動物,而且還是“傾向於集聚”的社會動物。倘若問:為什麼普天之下,人都喜歡往城市裏湊?文化和文明方麵的理由我說不好,經濟上的動力看起來直截了當—城市創造更高的收入。

以2010年有一次到訪過的東京為例。大東京的人口聚集程度早就令人印象深刻,在僅占全日本4%麵積的空間裏聚集了25%的人口。不過,這個全球第一大城市的經濟聚集程度更甚:該年度東京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7.2萬美元,高出日本全國平均值67.4%。這樣算下來,大東京一個地方就占日本總產出的40%。

其他大城市又何嚐不是如此呢?據2004年的統計,大阪人口占日本人口1.6%,但經濟(以國內生產總值為參照,以下簡稱GDP)占4.1%;倫敦人口占英國人口11.8%,經濟占13.3%;紐約市占美國人口2.3%,經濟占3.5%;芝加哥人口美國人口占0.92%,經濟占1.25%;洛杉磯人口占美國人口1.3%,經濟占1.68%(把這三大美國城市加到一起,人口占全美4.52%,經濟占6.43%);多倫多人口占加拿大人口13%,經濟占14.4%。發展中國家好像也是如此,如墨西哥城的人口占全國19%,但經濟占20%。世行行長佐立克還提供過一個更為誇張的例子:35.7%的埃及人口聚集在隻占全國土地麵積0.5%的首都開羅,但產出的GDP卻超出了全國的一半!

最後的這個例證,就寫在2009年世界發展報告(《重塑世界經濟地理》)的前言裏。那份報告的主題,正是經濟發展和財富分布的地理不平衡:人口、生產和財富向城市、大城市和發達地帶聚集和集中。讀者可不要被“重塑”這類詞彙迷住了,似乎人們動不動就可以“打造”出一個新世界來。正好相反,差不多一代人以來的研究成果顯示,不論有多少人偏好於“更平衡的增長”,全球範圍的證據卻表明,人的經濟活動所包含的邏輯就是在流動中聚集,然後再流動、再聚集,直至人口、經濟和財富在地理上集中到一個個麵積奇小的地方去。

這正是“城市化”本來的含義。講過了,城市總以人口密度來定義。至於人們為什麼喜歡—不喜歡也一樣—向城市聚集,上文提供了理解的線索,這就是經濟聚集甚於人口聚集。這麼想吧:開始興許是安全或其他隨機的原因促成了人口聚集,但人們隻要發現人口聚集有利於經濟增長,聚集到一起有利於增加收入,聚集與再聚集的增長引擎就發動了。

如果經濟聚集度高於人口聚集度,那麼除非有越不過去的屏障,就一定還會吸引更多的人口聚集。仍以大東京為例,聽當地行家介紹,早在30年前,不少人就抱怨這個天下第一大都會的人口太多、空間太密、承載力不堪負荷。有關的立法和政策,也在很長時間裏圍繞“東京疏散”、“更平衡增長”的思路推進。可是,幾十年時間過去,實際趨勢還是聚集度在增加,因為東京的致命吸引力還是揮之不去,“向東京聚集”的進程還是勢不可當。

道理簡單:即便加上疏散和平衡政策的作用,東京的經濟密度依然高於其人口密度,人均產出還是高出全國平均水準近70%。這是說,移入東京的,收入水平就提升。人往高處走,那還能擋啊?當然,大東京的高密度也增加了人們的生活成本與生產成本,可是利害相權,孰輕孰重,“春江水暖鴨先知”,當事人總是算得明白的。東京的聚集之勢依然,恰恰顯示了芸芸眾生的算計結果,並一目了然地寫在日本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