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些進攻九重天的幽冥軍,若不是天族尚有能人,他們也不會久攻不下,雙方可謂是兩敗俱傷,誰也沒討到什麼好處。

望著眼前的場景,東華心下驀的一沉,他最害怕的那一刻還是出現了。父神不愧是父神,這天命生死境竟是這般厲害。他多麼不願意讓小狐狸知道的事,可這一刻,她終究是知道了。耳邊凜冽的風呼呼的刮著……

這一次,東華同鳳九是作為境中的旁觀者,可天命生死境絕不會是那樣簡單的。

天地混沌初開不過十餘萬年,那會兒的三生石尚立於天族禁地。其間顯現的是天族上下的三生姻緣,而非後者的六界姻緣。直至後來的最後一場神魔大戰,少綰身死,天族一統六界,東華登作天地共主,這才順應天意,將天族禁地之內的三生石改作六界姻緣。

東華一襲白袍,一頭銀絲披在肩後。禁地前,他頓了許久,半晌才入了禁地。

那塊三生石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上邊的字體變得愈發赤金。東華抬手念訣,以自身法力召了天地之力,將三生石重鑄。一時間,天族禁地內光芒四溢,將東華堪堪震出幾步。董娟東華稍稍調了調自己的內息,重新立在了三生石前。

一旁正作壁上觀的東華忽的明了了天命生死境做下這一層的目的,偷偷掩嘴,不著痕跡的抹了一把嘴角,而後又抬手捂住鳳九的眼眸子,輕柔的聲音落入鳳九耳中,那般的好聽。

“別看。”

到如今,鳳九已是預料到了此後將會發生的事。她知道,東華一直不願意她知道的,可就是看看也無妨,她真的好想了解關於東華的一切,不論是上古時期,還是如今,好想好想。鳳九搖了搖頭,握上東華的手,輕輕移了下來:

“我想知道,東華,我們是夫妻。”

‘夫妻’二字入耳,東華愣了愣。是啊,他們是夫妻,鳳九有權利知道的,他不應該將自己所害怕、所逃避的加注到鳳九身上。他將鳳九護的再好,卻不可能為鳳九撫去這所有的一切。

隻見東華立在三生石前,緩緩抬手念訣,一道赤金色的法術就要覆上三生石。

“東華。”

墨淵的聲音從東華身後傳來,一襲墨藍色的袍子隨風輕搖,又前行了幾步,停在東華身後幾尺開外,緩緩開口:

“你這是何必?”

東華手上一頓,收回了赤金的法術,回過身,單手負在身後,道:

“你來就是為了這個?”

墨淵稍稍蹙眉。麵前的三生石已經連了六界姻緣,淡淡幽幽的泛著金光,上邊無數對名字若隱若現,隔了半盞茶時間,這才穩定了些。

“三生石姻緣天定,東華,你不會不知道。”

墨淵說的很肯定,他確信東華是曉得的。委實,東華確是曉得。

1:

三生石自盤古開天辟地之時,便落於了天族境內。據說是盤古身上的一塊骨頭化的,能定天族人的姻緣。那時,天族還不曉得有三生之說,便將這塊奇異的神石定作姻緣石,將姻緣石旁的十丈之地立為天族禁地,隻有天族族長一脈,得了族長的允許,方才能入了這禁地,查取姻緣。

時間久了些,四海各部族開始不再滿足自己的這些領地,從小打小爭漸漸演變成了部落之間的成王敗寇。又過了些時候,天族族長無意中探查姻緣石之時,竟發現這姻緣石還能定了三生姻緣。大驚之下,集了族長一脈,一商榷,又將姻緣石之名定作了三生石。

也有人嚐試過逆了三生石上的姻緣,然而,這些人不是受到了天罰,就是損失了大半的法術修為。天族人這才逐漸明了,三生石定下的姻緣不可立,逆了,不死便傷。

東華雖不是天族人,但他本為天生,又坐上了天地共主的位置,又怎麼會不曉得這三生石其中的厲害關係。

“那又如何?”

東華掃了眼墨淵,冷冷的道:

“墨淵,少綰是你的弱點。”

東華提到少綰,墨淵的眼神黯淡了幾分。

少綰,那是墨淵心頭的傷。他何曾想過要殺她,即便是少綰入了魔,了她還是少綰,還是他的綰綰。教他怎麼忍心!

神魔大戰,他一心要她活,一心要她走,是東華,是他給了她致命一擊,也在墨淵的心口狠狠地劃了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

綰綰死了,被他的同袍殺死了!

墨淵無數次的要同東華打上一架,比上一比,將這仇報上一報。日複一日的,不食不寢,即便神仙是不需要食寢的,但是在這樣的上古時期,委實是耗氣血的。墨淵一次次的去找東華,一次次的重傷而歸。

最後一次,東華將冰冷的蒼何架在墨淵項上的時候,墨淵竟存了死誌,不顧項上鋒利的蒼何,提了軒轅劍就朝東華心脈之處刺去。東華雙眉一緊,趕忙施法覆在了蒼何上,裹住了鋒利的劍刃。他哪曾料到,墨淵竟不願活了。他那麼傷他,隻是不願他再這麼混死下去,可墨淵哪裏領情?

他太愛少綰了……

盡管東華側身避開了軒轅,但那淩厲的劍氣還是劃傷了東華的手臂。東華在墨淵穴道上一點,隻見墨淵雙膝一麻,重重的跪倒在地。

“你瘋了!”

東華手中依舊握著蒼何,冷眼望著眼前的墨淵。

數萬年前,父神越發的蒼老,越發的無力了,將天族、將嫡子墨淵托付於了東華,便同母神一道,深居府邸。

“我沒瘋!綰綰有什麼錯?你為什麼要殺她!”

東華緩緩道:

“她是魔族始祖。”

“綰綰不會傷害天族的……”

“你能保證少綰的手下不會嗎!你能保證魔族不會嗎!”

墨淵愣了許久。

“重霖,把墨淵帶下去,他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放他出來。”

“是。”

東華撇過左臂上的傷,半晌,閉上了眸子。

墨淵是個很好的例子……

“好。”

墨淵沉沉的吐了口氣,一步步退出了天族禁地。他知道,東華是有意提到少綰,有意激起自己心上的傷。墨淵本是打算來勸勸東華的,誰知東華竟一句少綰將他噎了回去。墨淵在腹中悄悄議了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隻見東華回過身,立在三生石前,抬手一揮,一道赤金色的法術落於三生石上,緩緩找到東華紫府少陽君的名字,他望著名字旁的三個字愣了許久。

那時東華許是對這三個字沒有任何印象,可是一旁的東華同鳳九卻看的真真切切,那三個泛著金光的字就是白鳳九。他們的緣分原來在幾十萬年前就定下了……毀了這段緣的是東華,重續這段緣的還是東華,說到底,也算不到鳳九頭上。凡間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自作孽,不可活。

東華抬手,緩緩環上鳳九的細腰,垂頭在她耳邊道:

“對不起……”

鳳九望了他一眼,輕輕搖了搖腦袋,順勢倚在東華胸膛。

一時間,竟忘了此刻的他們依舊是身處天命生死境之中,竟忘了這天命生死境的險惡。東華知道,此刻他確能護得鳳九,然而再往後呢?再往後還有太長太長的路,他怕看見鳳九受傷。同她入天命生死境不止是為了護她,也是為了天命生死境背後鮮為人知的秘密。不論如何,隻要他們一道出了天命生死境,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1:

此刻的天命生死境外,天族與幽冥界一戰如火如荼。榖玥同窮羽一時擊不敗墨淵這幾位上古神祗,而天族一時個無法擊退幽冥軍。夜華親自守著九重天的南天門,餘下那些凡是有些作為的神仙都受了連宋的軍令,守著各自的一塊地方。

然而九重天還需有人坐鎮,夜華同連宋都領兵出了去,九重天便隻留給了天後白淺坐鎮。連宋不願讓成玉跟著,同夜華白淺說道樂幾句,便將成玉勸在了九重天。司命屬文,法術修為雖是高些的,但此刻卻不足以冒險,況且九重天也並非實在無人。思量著白淺同成玉許是會忙些,便同上織越一道,去助了天後一臂之力。

“天後不必擔心,帝君不會讓天族出事。”

司命朝著白淺一揖。

“帝君入了天命生死境。”

白淺輕歎一聲。

旁的成玉擇了一卷奏疏,有意沒意的瞧了幾眼,憤憤道:

“這些仙臣,帝君不過入了個天命生死境,他們倒是紛紛上書,大言要我天族遷宮。”

又嗤笑幾聲,將手中的奏疏重新放回了案上。成玉並非是不曉得天命生死境,然而如今的這般雲淡風輕,也是有點自欺欺人的意味。

織越前行了幾步,緩緩開口:

“表嫂,帝君即便辭了天地共主的位置,但帝君的這份心不會變,織越相信四海八荒不會有事,天族不會有事,織越相信帝君。”

織越以前對東華的愛慕,現在看來,僅僅是仰慕罷了。那時的織越同鳳九一樣,迫切的想要了解東華,了解他的一切。上古史書讀的倒背如流,每一次的戰役,每一次的排兵布陣,東華看似什麼都沒做,其實是什麼都做盡了。

白淺沉默了一會兒,道:

“天族,等不起,夜華也等不起……”

司命抬手,掌心幻出了一枚玉石。

這枚玉石白淺見過,是血玉石,能召上古戰將的血玉石。在老天君的壽宴之前,東華便將這血玉石給了司命。司命問他要做什麼,他說以備不時之需,此後再沒有多說什麼。司命思來想去,到如今才明了,東華許是早就料到了今日。除去這血玉石,不曉得東華還做了什麼他們知道的,他們不知道的。

一直以來,白淺對東華入天命生死境這件事耿耿於懷。她是心疼小九,但是東華更應該清楚自己,他並非是小九一人的。白淺一直都知道,離開了東華的庇佑,天族什麼都不是,她也知道天族不應該將這一切視為理所當然,可是她是她,天族是天族……

白淺對東華早已沒有了什麼偏見,鳳九是她的侄女,那東華就算是她的侄女婿了,於情於理於私,他這麼做也是合乎常理的,到是於公,白淺心裏多少是有些忐忑的。

接了司命遞來的血玉石,念訣施法,一道白色的法術裹住血玉石,隻見九道異色四散……

有上古戰將的助力,天族總算是多了份安心。刑冽吩咐了底下的八位上古戰將去守了九重天的各門,自己則是往了墨淵那邊去。

墨淵、少綰、折顏、白止同榖玥窮羽戰了許久,身上都是掛了彩的,榖玥窮羽也好不了多少,身上的外傷雖少,但還受了不小的內傷。雙方戰至焦灼,一道淺藍的法術繞至榖玥身後,重重的落在了榖玥身上。

“噗……”

榖玥嘔出一大口鮮血,手中的法術晃了三晃。

“君上!”

窮羽一麵抵住進攻,一麵關切的詢問榖玥傷的如何。

榖玥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漬:

“我沒事。”

“誰人偷襲?還不現身!”

窮羽冷眼掃過周邊,隻見一道藍光落地。

“刑冽將軍。”

四位上古神祗見了刑冽,心下總算是定了些許。刑冽點頭回禮,雙眸依舊落在榖玥窮羽的身上。

“刑冽。”

榖玥嗤笑一聲:

“你家帝君總算是讓你們出山了?他現在可是自身難保,竟然還想著天族,可惜啊,這天族根本如不了他的意。”

聞榖玥提到東華,刑冽心下一驚。

帝座出事了!

“帝座怎麼了?”

刑冽蹙了蹙眉:

“墨淵上神,帝座到底怎麼了?”

墨淵沉沉歎了聲,冷眼掃過榖玥的瞬間,心裏的一根弦忽然斷了。

“天命生死境。”

頓了頓,又接著道:

“這是一個局,是早就布好的局。”

榖玥嘴角一揚,笑道:

“哈哈哈……墨淵,你現在知道,晚了!不過東華帝君入天命生死境到是本君沒有預料到的,這局的落子者也並非是本君。”

“天命生死境……”

刑冽默念著,雙眸微紅。

1:

那年東華闖出天命生死境時,他就在旁邊,東華一身紫色的袍子被鮮血浸的通紅,臉色蒼白的就像北寒的雪,一頭銀色的發絲沾染了無數的鮮血。刑冽扶上東華手臂的時候,他能感受到東華整個人在微微顫抖,整個人虛弱的厲害。可東華卻並不急著走,拚著虛弱的身子,抬手給自己施了個障眼法,這才由著刑冽扶著回到了大帳。

東華沒有讓他人進來,隻是吩咐了刑冽,讓刑冽幫自己上藥。褪下東華的衣衫,刑冽一個鐵錚錚的漢子,竟然落了淚。東華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刀傷、劍傷,不計其數。

“帝座。”

東華搖了搖頭:

“無礙。”

刑冽不敢太大力,一個上藥的動作,硬生生用了半個時辰。待到東華穿上衣衫,刑冽這才恭恭敬敬的跪在東華麵前。

“是刑冽的錯,請帝君懲罰。”

東華緊了緊眉,微微抬手:

“起來。”

東華被父神罰入天命生死境,最重要的原因並非是刑冽,刑冽一事不過是個起因罷了。上古時期的各場戰役,隻要走錯了一步,再想反敗為勝的可能實在是太小。東華十餘萬歲,閱曆卻不比父神少,每一次的運籌帷幄,百戰百勝,父神也漸漸放權,將戰事交付給了小輩。東華不負父神之意,將軍帳裏的一切打理的很好。

許是大意了吧,刑冽在押運糧草的路上竟是被胡族埋伏。

那是月牙彎,兩頭窄,中間寬,是最容易被伏擊的地方。胡族數次被天族大敗,這次押運糧草本是沒有將胡族放在眼中,誰想,胡族尚有能人,竟在數次大敗之後鼓舞士氣,埋伏在月牙彎,截取天族的糧草。

月牙彎的腹地很大,幾乎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兩側斜斜的崖壁,正好給了胡族一個易守難攻的位置。無數的火球從崖壁上滾落,無數的箭矢呼呼的落在崖壁下的糧草隊上。即便是刑冽也抵擋不住這般進攻,統共不過一百餘人的押糧隊,一時間哭號遍地,死傷大半。刑冽一麵抬手結印,一麵落下結界護住糧草同餘下的十來人。

縱觀兩邊,通往月牙彎外的路已經被堵死了,崖壁上多多少少也有一千餘人,若要衝上崖壁,絕對是不可能的。刑冽與那十幾個人就如甕中之鱉,根本抵擋不了多久。

天族大帳之內,東華還思量著下一步的計劃,麵前的布陣圖上還殘留著未幹的墨跡。墨淵、少綰、折顏那些領軍之將早已布兵在外,分別攻取周邊餘下的一些小部族。七十二戰將除了餘下刑冽還留在東華身旁,其餘七十一人不是隨著墨淵他們,便是做了先頭之軍。

“元帥。”

“說。”

“回元帥,刑冽將軍的押糧隊在月牙彎被胡族伏擊。”

“胡族……”

東華緊了緊眉:

“胡族到是鍥而不舍,刑冽怎麼樣?”

“胡族在月牙彎放了一千餘人,刑冽將軍親自護著屬下出來報信,將軍為了護著屬下,被流矢射中,請元帥早做打算,將軍怕是撐不了太久了。”

東華緊著眉聽完了那人的話,抬手示意他先退下。

原先想著同胡族的數場大戰,將胡族打的七零八落,不會再有作為,也未曾想著要趕盡殺絕。豈料胡族死心不改,竟是襲了天族的糧草。隻怕胡族尚臥虎藏龍,僅於幾日之內便糾集了一千餘人,到是有些難纏。刑冽雖是七十二戰將之首,但以刑冽的能力,又如何能夠一麵護著糧草,一麵突圍?

“重霖。”

“帝座。”

“守好大帳,本帥去救刑冽。”

東華冷眼一掃,抬手召來蒼何,化了一道金光,霎時便離了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