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鳳九心下一沉,攬著東華往旁邊一帶,隻見原先他們立著的地上邊多了一支箭矢。

東華緊了緊眉,這戰火之地似是頗為熟悉的,牢牢握住鳳九的手:

“乖一點。”

東華拉著鳳九躲開了這密集的箭雨,麵前是一座大帳。撩開帳簾,其中的戰將都齊齊的朝著東華一跪:

“屬下參見主帥。”

這些人中的小部分鳳九還是頗為熟悉的,有老鳳凰、墨淵上神、少綰、還有她的爺爺白止。

東華應了一聲,便入了主位。

“這……”

鳳九有些迷惘,這不是天命生死境嗎?為何能帶她回到上古時期?

東華未有解釋什麼,隻是握著鳳九的手又緊了緊:

“相信我。”

“元帥,曳鱗族來攻。”

曳鱗族。東華細細思量了一番,與曳鱗族的一戰乃是洪承河之戰,是東華親自指兵點將,誅殺的曳鱗族。天命生死境既是顯了這一幕,那與上古時期之時的差異恐是不會太大。

“墨淵,你領五萬兵將守左翼,白止,你領五萬兵將守右翼,折顏少綰,你二人領七萬兵將繞後,本帥親自鎮守中軍。”

同上古時期洪承河之戰時的指兵點將並無差別,一樣的戰法,一樣的調兵遣將。

大帳中唯餘下了東華同鳳九兩人,東華望著鳳九,緩緩道:

“一會兒跟著我。”

“你的傷……”

東華淺淺笑了笑,柔情似水:

“別擔心。”

鳳九隻曉得東華是中了毒,卻不曉得東華還替她硬生生受了九成的赤魂鞭。在這天命生死境中,失了法術,再無能抑製這赤魂鞭的痛。東華是何等的毅力,才能心甘情願的受了這無盡的傷痛。

入了這天命生死境,周身法力皆被禁製,若是依著早些時候的洪承河之戰,這一戰,沒了法力,東華又該如何應對。

1:

東華抬手取了一旁架著的蒼何,撩開大帳,集了七萬兵將於駐地。陣前,東華迎風跨於白馬之上,側後便是鳳九。此景並非幻象,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傷真痛,鳳九自是該嚴陣以待的。

隻見不遠處鐵蹄錚錚,揚起萬丈塵土。曳鱗族人猶如草原上饑餓的雄獅,無懼生死,奮勇向前。兩方兵戈相接,嘶喊聲響徹雲霄,如溪的血液流過腳下萬丈的土地,將將黃圖染作殷紅,數以萬計的屍身相互交疊。

不過短短半個時辰,兩方竟戰的這般激烈。天命生死境雖效仿上古之戰,但期間粗細多有差別,就如此刻的東華並無法力,曳鱗族又是非群起而攻。此番的曳鱗族竟是正麵佯攻,而取了一招聲東擊西。

尤其激昂的嘶喊聲自駐地的後方傳來,數萬的曳鱗族精銳揮舞著手中的兵器,踏過血染未盡的黃土,朝著東華這麵的中軍圍剿過來。

墨淵白止領的左翼右翼為曳鱗族殘兵牽製,無力回援,而折顏少綰領著去繞後的七萬兵將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再疑中計之時,隻為時已晚。

曳鱗族十餘萬的兵馬將駐地團團圍住,圍的水泄不通。東華所領的七萬中軍隻餘五萬,同十餘萬的曳鱗族相比,必輸無疑。

“洪承河之戰不是這樣的,上古史書中不是這麼記載的。”

鳳九牢牢握住手中的長劍,緊靠著東華。憶及在青丘學堂所習的上古史,洪承河一戰,董娟是大獲全勝的,可是這處顯然不同。

東華撇了眼一旁的鳳九:

“九兒,你記住,這是天命生死境,並非上古時期。”

東華必須得讓這小狐狸盡快了解天命生死境,否則,若是他有些什麼事,鳳九該怎麼辦?東華這一身的傷,他也不隻是自己到底能撐多久。凡間有句話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總該是未雨綢繆的好。

鳳九還不及說什麼,圍著他們不過半刻的曳鱗族便將天族的這些殘兵看作了甕中之鱉,屠殺殆盡。

東華同鳳九使的皆是一套蒼何劍法,東華是劍吞山河,鳳九是劍挽霜雪。雖失了法力,但這劍法之快、之疾,卻恰能及得上這一缺點。隻是任兩人再厲害,天族餘下的五萬兵將也越來越少,根本不足以同曳鱗族再戰。

“九兒!”

東華將鳳九往自己身後一帶,蒼何劍橫於胸前,勉強擋去了致命的一擊卻也傷了手臂。

“東華。”

“專心點。”

鳳九有一刻的愣神,卻又累得東華再擋一擊。鳳九哪敢再大意,執了長劍,認真迎了上去。鳳九何曾見過這樣的大場麵,這樣的腥風血雨。可是有東華在,鳳九便有了依靠,定了心。她記得東華說過,有她的地方便是家,那與鳳九而言,更是如此。這天命生死境無論如何他們都要活著出去,說好的同生共死,他們還有那一群生死相隨的朋友,還有四海八荒……

好在是天命生死境,那曳鱗族人也使不得任何的法術,雙方刀劍相拚,東華再如何厲害,沒了法術,又如何以一敵萬,更何況這是十萬的敵軍啊。東華不曉得天命生死境裏,折顏、少綰、墨淵、白止他們是否會回援,這境委實難測。根本沒有任何的餘地,沒有任何的辦法。東華同鳳九現在也隻能等了。失了法術,同凡人無二,這體力上也是個問題。曳鱗族使的是車輪戰術,東華同鳳九也不知能堅持多久。

1:

“榖玥,我天族何曾虧待你幽冥界,你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謀取大權!”

墨淵一柄軒轅劍握於手中,墨色的盔甲套於身上,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雖明知榖玥不可能棄了這大好機會,但身為天族戰神,戰前多少是需些場麵話的。

榖玥一襲暗紅色的袍子,半頭墨發散於肩後,隻用著骨簪挽了半邊發絲。抬手揮袖,施施然負於身後。看不見一絲半點的著急,反而到是無比的從容,靜靜地望著墨淵,望著這一幹上古神祗,望著他們身後的九重天。

“墨淵上神,並非是我榖玥要謀取天族,而你天族無能執掌六界,東華帝君屠我族人,殺我父君,老天君皓德懦弱無比,毫無大智,現任天君夜華年幼無知,不愛江山,你說,這天族,我幽冥界攻是不攻?”

榖玥一番話,句句擊中要點,也並無多錯。

“天族順應天命,何需你來指手畫腳!”

“哈哈哈……本君不與你們多言,十日之內,天族必落我手!君父。”

榖玥同窮羽對視一眼,提了法術,便同這四位上古神祗戰在了一處。

霎時,天地之間驚雷陣陣,烏雲遍天。四位上古神祗提了武器,或攻或守,或進或退。十餘萬年間,再難見這般暢快之戰。

榖玥忍辱負重多年,其法術修為也不是早些時候能比的,再加上還有一個窮羽。窮羽所使招式的根源皆可見東華之底,這委實書讓四位上古神祗有了半刻的愣神。

“你與東華什麼關係?”

折顏稍退一步,手中依舊施法結印。

窮羽不願多言,隻露四字:

“殺父仇人。”

折顏緊了緊眉,既是這般關係,窮羽身上竟有著東華的底子,換句話說,窮羽法術的根源便是東華教的,兩人之間何至於殺父仇人?

他們四人便是練手也不敵東華,這窮羽雖是有些底子,但足以亂了他們的陣腳。再熟悉也根本不可能曉得東華的章法。除去東華創下的蒼何劍法,其餘的大部分招式千變萬化,可謂是毫無章法可言。但在此之外,竟是另一番境地。

窮羽同榖玥一道,這一幹上古神祗一時也無必勝的把握,隻得是全力應戰,再尋其間破綻,以求必勝。豈料這榖玥竟是聲東擊西,他同窮羽牽製了他們,而讓部下領兵攻了九重天。九重天離了這些上古神祗,能領軍者寥寥無幾。

好在九重天尚有夜華,傳了令,由自己領軍十萬親自守著九重天的南天門,又將兵權交於連宋,是為副帥,鎮守九重天各處。

東華身中劇毒,這般以力相搏,那是催著毒性早發,可東華又怎麼會在意?劇毒一事他早已知曉,一切都是心甘情願……東華雖身處局中,但也並非如外人所說,當局者迷,相反,東華其實是最清楚不過的。

約摸過去了半個多時辰,再沒有見回援之人,想來這便是天命生死境的險惡之處。為今之計,隻得是另取法子。否則,東華同鳳九當真就要葬身於此境了。天命生死境以入境之人而變化,其間猶如十億凡世,千變萬化,處處似而不同。

“九兒,保護好自己。”

話音方落,東華便已飛身上前,斬盡阻攔之人,硬生生闖到了曳鱗族主帥誌默麵前。未曾管了身上的傷口,徑直朝誌默打去。

先前東華耗了不少的力,這會兒為了鳳九,是強打起來的精神。劇毒的痛,撕扯著他的心扉。與上古時期相較,這算不得什麼。那時候,東華無數次的強忍著,無數次的帶傷赴了戰場。

誌默飛身下馬,側身避開蒼何淩厲的鋒芒,手中長槍順著力道刺向東華身後。東華雙眉一挑,反手握劍,抵住誌默的紅纓槍,往他處一頂,繼而使出了一招平地驚風。無數的沙石被東華掃起,裹挾著凜冽的風,齊齊往誌默身上招呼。

誌默收了長槍,抵於胸前,卻無力擋住這一招平地驚風,堪堪被掃了幾丈,誌默這才站了穩,身上都是被沙石破開的傷口。東華曉得自己不可能堅持太久,此刻的他必須速戰速決。隻見東華緊了緊眉,握著蒼何的手又緊了幾分。腳下輕一點地,不做絲毫的停留,就往誌默那處乘勝追擊。

鳳九一人阻擋不了多久的,這十餘萬的敵軍,就是東華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誌默將長槍背於身後,俯身撐地,以長槍挑開蒼何,轉而劃向東華腰間。東華側身一躲,以蒼何擋住長槍,輕輕一彈,同時又往誌默身後閃去,將蒼何冰涼的劍鋒抵在誌默後頸間。不等誌默反應過來,便覺自己頸間一涼,氣血亂湧,轉眼便已人首分離。

曳鱗族人競相傳開,一時間十餘萬大軍人心大亂,紛紛丟盔棄甲,四散而去。

“噗……”

東華再也撐不住,喉間一股甜腥上來,嘔了出口。

鳳九棄了長劍,跌跌撞撞的跑到東華身邊。東華望著鳳九,緊了緊眉,有些顫抖的抬起手,拭去鳳九嘴角殘留的血跡:

“對不起……”

東華閉了閉眼眸,不知為何,這三個字竟出了口。許是他心有愧疚,又許是於鳳九,他從來沒有對得起她過,好像是他一直在虧欠她。東華搖了搖頭,借著鳳九的力,緩緩往大帳走去。

1:

大帳裏未有他人,東華再難強撐,蒼白的臉色訴說著那人的苦痛。

“這裏,有傷藥嗎?”

鳳九一時不知所措,翻遍了大帳力可能存藥之地,也沒有找到任何的傷藥。

東華半撐著,抬眼望了望鳳九,道:

“軟榻下第三個格子。”

好在此境顯現的是實境,其間的傷痛為真,然其間萬物也為真。自己的傷勢東華豈會不知曉,若再強撐,隻怕是真的要離開身旁這隻小狐狸了。

鳳九往塌下尋了傷藥,就要褪下東華的衣物。東華卻握住了鳳九的手,氣稍有些喘,於鳳九是那般的心疼。

“我自己來。”

鳳九掙開東華的手:

“你身後有傷,不上藥怎麼能好!”

一把扯下東華的衣袍,滿身血紅的傷口映入眼簾,胸前更是一片血肉模糊。再不是方才受的傷,是鞭傷。傷口是那樣的深,那樣的猙獰,鳳九想要抬手撫過這傷,卻根本無從下手。

“東華……你一定很疼吧……”

東華挑了挑眉:

“嗯……是挺疼的……”

鳳九取了紗布,輕手拭去傷口邊上溢出的血液,將傷藥緩緩撒上傷處。邊撒還邊吹著氣,生怕太疼了。

“告訴我,這些傷怎麼來的?為什麼都不告訴我!”

這鞭傷來的很是蹊蹺,鳳九心下疑慮,卻又不能明著問,若是問了,東華決計是不會答的。

“怕你傷心……這些傷疼是疼了些,不礙事的。”

東華披上外袍,一頭銀絲鬆鬆散散的垂在身後:

“這毒隻會抑製我的法術內力,別擔心。”

鳳九的眼眸眯了眯,有些酸澀。東華這般是她最心疼的,明知道受了這麼重的傷,可次次都是自己忍著。

“天命生死境共十層境地,盡快出去的好。”

“為什麼?”

鳳九有些疑慮,被東華這麼一說,她早已是忘了再深入詢問東華身上這些傷口的來源。

“嗯……九重天有危險,或者說天族有危險。”

東華緩緩開口。

“天族?那姑姑姑父……東華,為什麼陪我進來?”

東華輕歎了聲,道:

“天命生死境,你出不去的……”

頓了一會兒,東華又接著道:

“九兒,你還小……”

鳳九立在東華身前,雙手絞著衣擺,想反駁卻也無可反駁。與東華相比,她本就還小。尚未回神,東華一把就將她拉到自己身旁。周圍的大帳如同煙塵般,洋洋灑灑的散入了空中。這也就宣告著東華同鳳九順利的闖過樂第一層境地,生的希望又多了一分,然而危險卻在不知不覺中增了兩分。

父神所製的法器怎會如此簡單的讓入境之人出來,那豈不是做了無用功?當時東華被父神罰入天命生死境時,僅闖了兩層,便看出了其中的門道。一層比一層危險,一層比一層傷痛。好在東華無所牽掛,天命生死境望不盡東華的心,隨意做出了十層境地。

可這次相較當年,其間有太多的牽掛了。都說,了無牽掛者忘生,心有所愛者忘死。這十層境地真真是難測,即便是東華也不能確保萬無一失。不過還好,至少,他在她的身邊……

墨淵四人同榖玥、窮羽戰了近兩個時辰,勝負未分。除卻白止受了些輕傷,幾人倒也無甚大事。隻不過,折顏沒了伏羲琴,這使的法術也並非是全力,算是讓榖玥鑽了個空子。趁著折顏望向白止的一瞬,榖玥全力出掌,重重往折顏的腰腹部打去。

“老鳳凰!”

所幸少綰眼快,見著了榖玥的計謀。

折顏趕忙念訣側身,然這會兒已經是有些慢了,雖避開了要害,但折顏也是生生受了榖玥一掌。少綰趕忙閃身落於榖玥身後,提劍往榖玥後心刺去。

窮羽同墨淵糾纏一起,此刻分身乏術。榖玥雖是窮羽同父異母的弟弟,可他如何能做到看著自己的弟弟受死?將手中長劍奮力一擲,擋開少綰的一擊,給榖玥餘了不少的時間。

折顏回過身,顧不得身上的傷,同白止一道,又與榖玥戰在了一塊兒。

“少綰,你去幫墨淵!”

少綰一點頭,提著劍,飛身加入了墨淵與窮羽的戰鬥:

“窮羽老兒,祖宗我來會你!”

言罷,手中長劍挾著勁風,往窮羽命門刺去。

1:

窮羽手中沒了武器,相較墨淵、少綰兩人,委實是落了下風。隻見窮羽一個空翻,踢開少綰的長劍,又抬手接了墨淵的一招。墨淵同少綰相視一眼,心下皆已了然。兩手相握,使出一套雙劍之法,堪堪幾招便將窮羽擊退了數步。

榖玥見窮羽落了下風,心中一緊。

君父!

窮羽的劍恰落於幾尺之外,榖玥稍一緊眉,施了個障眼法,將幾尺外的長劍踢向了窮羽。

趁此機會,折顏收了法術凝製的長劍,抬手結印,畫了個結界將榖玥罩在其中。白止趕忙退開,同折顏一道念訣將結界加固。榖玥以全力劈向結界,不料竟被同樣的力道給反彈了回來。

窮羽方才接了劍,又見榖玥為白止、折顏所困,想著還得趕忙尋個時間,將榖玥救了出來。隻不過墨淵、少綰配合的極其緊湊,一時竟尋不出任何的破綻。窮羽無法,便隻好見招拆招,此外再另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