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十道赤魂鞭,德化天尊刑的很慢,也很惑。可即便是隻有一成力道的赤魂鞭,鳳九也受的艱難。好不容易熬著二十鞭過去,那入骨的痛催著她陷入黑暗。隻見德化天尊抬手念訣,將赤魂鞭收入袖中,又將鳳九之魂送回體內,撤去了結界。
東華一急,趕忙施法將鳳九從立柱上邊放了下來,一個瞬移訣便到了鳳九身邊,半跪著扶起鳳九,是那般的小心翼翼。一道追魂術探入鳳九體內,嗨嗨,鳳九並無大事,隻是太疼了。東華總算鬆了一口氣,牢牢將鳳九擁在胸前,雙眸微閉。
忽的,卻見東華雙眉一蹙,大口赤金的心血嘔出,悶哼了一聲,麵上有痛苦之色。繼而上台的上古神祗皆是一驚,楞在了原地。折顏不禁再行兩步:
“東華,你怎麼敢!”
東華抬手拭去嘴角赤金的血漬,將鳳九攔腰抱起,撇了眼折顏,若無其事般:
“我說過,沒有九兒,本帝君寧可毀了這四海八荒!”
東華還是東華啊,幾十萬年過去,滄海桑田,可是東華不會變,東華依舊是東華紫府少陽君。
“帝君!”
央錯喚住東華,東華冷冷的掃過央錯,其實央錯受的傷也委實不輕。這一刻,臉色有些白,估摸著是在強撐。央錯恭恭敬敬的朝東華一揖到底:
“帝君,白鳳九……”
話未說完,東華便開口截住了央錯:
“九兒是本帝君的帝後,本帝君連坐可好!”
東華有些惱了,話語夾雜著無盡的法術,一字不落的落於在場眾人的耳中。話音剛落,東華便化作一道白光,攜著鳳九往二十一天的天命生死境去了。
“帝君!”
“東華!”
“石頭!”
待回過神來,東華同鳳九早已不見樂蹤影。事已至此,央錯是在無意再留,便並著自家的父君往紫辰宮去養著了。
“老鳳凰,石頭到底怎麼了?”
少綰一把拽過折顏,雖說她‘不學無術’,但於這些事上還是看的明白,折顏同東華明明打著啞謎。
連宋也拎著折扇湊了過來:
“赤金的血是帝君的心血,他即便傷的再重,也不該如此啊!”
東華嘔出心血的那一幕絕非偶然,這些上古神祗同連宋他們都明白,其中定有因果。
東華帝君,又豈是這般脆弱的!
“小九很好,那一成力道的赤魂鞭痛是痛了點,但未能傷了小九分毫。”
折顏似是有些答非所問,卻也稍稍安了這青丘一幹上神的心。
“折顏!”
白真有些急,雖說早先時候不怎麼待見東華,但如今曆了這麼些事,東華委實是一片苦心。撇開鳳九之因,東華本為天地共主,他們又不似天族旁人,豈會無情?
折顏沉沉歎了口氣,他們這些上古神祗何嚐不心疼東華。東華本由天生,太多太多的因果,上古神祗們便是心有餘也力不足。
“真真,你可知道赤魂鞭?”
白真點了點頭:
“嗯。”
“小九隻是受了一成的力就已經受不過,東華他……”
折顏停了停,又接著道:
“我不知道東華是怎麼做到的,那可是赤魂鞭啊!一聲不吭的!要不是那一口赤金的心血,他根本沒打算讓我們知道。”
少綰驚了一驚,又似不敢相信:
“你說東華他結結實實的受了這赤魂鞭!”
東華怎麼能受得住?赤魂鞭是可以令人魂飛魄散的,這也怪不得折顏當時便出口問了東華一句‘你怎麼敢’。赤魂鞭的威力是那般的大,生生九成的力道啊,皮開肉綻,又耗去數萬的修為。如今再入天命生死境,其間安危難測。東華是入過一次,隻是這次再同鳳九一道,境中千變萬化。當年東華在境中耗了大巴半的修為,雖算不得重傷,但委實是傷了不少。鳳九由東華護著倒也無礙,隻是怕東華在境中受得艱難。
連宋難得的緊著眉,將折扇拎在手中:
“帝君不可能不知道的,連我都不相信。”
連宋覺著東華可能是愛鳳九愛的深了,這些不足以上了東華的心。但轉念一想,又有些不大對,在連宋的意識裏,同東華相識多年,東華自不是個這樣的神仙。
“我們這群上古神祗與帝君征戰多年,還不了解他嗎?隻是折顏,赤魂鞭之傷痛如何能夠轉移,那結界又如何能夠穿透?”
白止是東華座下戰將,向來敬重東華。此次雖有鳳九這一層,但白止又如何不憂心於東華。東華向來護內,更何況是小狐狸,似乎一直都是東華在護著她……
折顏搖了搖頭:
“如今再憶這事也無用,倘若九重天當真有他人潛入,東華入境之時,便是開戰之時。”
1:
“你是覺著東皇鍾那次與這次有些關係?”
墨淵負著手,稍稍緊了緊眉。
夜華跨了一步,朝墨淵、折顏一揖,道:
“帝君確實懷疑過,隻是因老天君為榖玥所擒,取了血,這事便未有深入,若當真是那是潛入了九重天,帝後之事並非不能解釋。”
“是榖玥,一定是榖玥所為!”
連宋拎著折扇敲了敲手心。
“夜華。”
墨淵又接著道:
“調五萬天兵戍守九重天,切不可讓榖玥有可乘之機。”
“是,大哥。”
二十一天之上,便是天命生死境,其境亦大亦小,大有萬丈,小有一方。守著天命生死境的是玉炎,早先就接了九重天的天旨,說是今日有人被罰入天命生死境,那人名喚白鳳九。
玉炎鮮少知外事,隻是曉得鳳九乃是青丘狐帝白止的孫女,向來都是被捧在手掌心上寵著的。這回不知是犯了何錯,竟生生罰到了二十一天的天命生死境。依著鳳九的修為,耗去兩萬年尚也可以,隻是這境中千變萬化,不曉得鳳九能否闖的過來。
放還在思量間,便見一道白光落於自己眼前。玉炎見著來人,驚了一驚,又趕忙半跪於地,一揖到底:
“屬下玉炎,參見帝座。”
東華稍一點頭,算是應了玉炎。
玉炎原是東華座下的戰將之一,隻是後來父神煉了天命生死境,便點了玉炎守著,這一守就守了二十餘年。七十二戰將之名便再未能落到玉炎身上,東華特意將玉炎封做了上神,以便償了這一番無意。
除卻十餘萬年前,東華被父神罰入天命生死境時見過東華一麵,往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不料今日卻還能再見上一見。
“你,可還好?”
玉炎一揖:
“謝帝座關心,玉炎很好。”
玉炎的目光在東華懷中的鳳九身上一滯,又細細打量了東華稍許時間,雙眉微蹙:
“帝君,這位……”
東華掃過玉炎,淡淡的道:
“白鳳九,本帝君的帝後。”
玉炎有些驚,在天命生死境守了這麼些年,委實是錯過了許多,就比如眼前這棵萬年老鐵樹,竟然開花了。玉炎愣了一愣,趕忙於東華道了喜:
“屬下恭喜帝座。”
轉念似是憶起了什麼,帝座懷中的這位帝後好像是叫什麼來著?白……白鳳九!玉炎眯了眯眼,他在鳳九身上尋到了赤魂鞭的氣息。到底是何等重罪,竟累得帝座也護不住帝後。
“帝座,不知帝後這是……”
原想著東華多少也會掩去些什麼,豈料東華卻難得的道:
“哦……是受了些赤魂鞭的傷……”
“這……帝座竟會舍得?”
許是玉炎同東華二十餘萬年未見,一時口快了些。
卻見東華挑了挑眉,道:
“九兒委實太弱了些,一成的力道,也該醒了……”
“一成?”
玉炎驚了驚,赤魂鞭那般威力,豈會忽的減作一成?再者依著東華的性子,其中必有蹊蹺。
“你覺得本帝君未做了什麼?”
這麼反問一句,言下之意便是他東華當真做了什麼。
“帝座!”
“你覺得本帝君像有事的樣子?”
“屬下不敢。”
東華望了望玉炎,又低頭望了望懷中依舊昏迷未醒的鳳九,緩緩道:
“天命生死境,本帝君陪九兒進去,既是你守著這境,若是十日後本帝君與九兒未能出來,你便毀了天命生死境,本帝君與九兒自會無恙。”
東華都這般吩咐了,玉炎也不好說什麼。
隻是這天命生死境是父神的心血啊,如今卻說毀就毀。他守著天命生死境,又怎會不知道其中厲害。倘若真要毀了天命生死境,便需硬生生耗了他十萬年的修為,而境中是境毀幻滅,除非由他人以精純的法術護著,否則便是必死無疑。
眼前的天命生死境裂開一道妖紅的縫,隱約能見其中險惡之處。天命生死境是天族的罰人之境,為父神所製,後納入上古史書之時,記之曰:
天命生死境境如其名,入或生或死。天命為定。父神製而置之。大錯乃入,入而常常矣。
正是因為東華曾被父神罰入過天命生死境,所以東華知道其中的艱難。連他都耗去了大半的修為,他又怎舍得鳳九獨入。隻是這天命生死境尚有一層不為人知。自製境之處到如今,入境者千萬,而呢個出境者卻隻東華一人。東華出境之時方才曉得父神製這天命生死境其因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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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華抱攜著鳳九,緩緩跨過天命生死境。不知東華是如何想的,竟應了入這天命生死境。隻消東華一句話,又有誰敢否認,更何況守境之人原是東華座下戰將。若是東華不願,誰又能逼著他入天命生死境?東華打橫抱著鳳九,方才跨入這天命生死境,無盡的壓力便堪堪落到東華身上。隻覺身上一沉,周身的法術修為皆被天命生死境限製。境內不似尋常,萬丈之地滿是戰火之亂。
東華尋了處較為僻靜之地,將鳳九緩緩放下,攬著鳳九的身子,讓鳳九躺的舒適些。待了少許時候,東華抬手輕輕撫過鳳九額間的鳳尾花。卻見東華淺淺的緊了緊眉,攬著鳳九的那隻手甫的握作拳,嘴角斜斜的滑下一道血痕。東華未曾在意自己的傷,將手緩緩從鳳尾花上移下,撫過鳳九稍有些蒼白的麵孔,往鳳九胸前的穴道上一點。在這天命生死境,若是鳳九再這般昏迷下去,東華也不曉得他是否能夠護得住鳳九。
“九兒,我不會再離開你……”
鳳九雙眉緊著,似是有些難受。盡管隻是受了赤魂鞭的一成力道,但於更加而言,委實是不曾經曆過此般的傷痛。鳳九的眼眸動了動,少許總算是醒了來,身上還有些疼。
“東華……”
見自己躺在東華懷中,鳳九愣了會兒。她承認,東華的懷抱委實很舒適,也很溫暖。可是她明明記得,這個時候,她應該是已經身處天命生死境了,那東華……幻境?於天命生死境,鳳九了解的並不完全,將東華認做幻境也是有可能。
鳳九掙紮了幾下,想著要從東華懷中起來,豈料東華將鳳九按住,玉碎般的聲音落入鳳九耳中:
“別亂動……”
方才說了三個字,大口的鮮血從東華口中溢出。東華趕忙收回手,掩在嘴邊,可這會兒為時已晚。
鳳九心下一沉,哪管這是不是幻境,抬手抓住東華掩在嘴邊的手,緩緩將東華的手移下。鳳九記得這一幕很熟悉,好像當年姑父生祭東皇鍾,在姑姑懷中時也是這一番模樣的。鳳九曉得,東華總是獨自一個去咽下這些苦,可是她就是心疼。
“這裏沒有別人,你不咽下這些苦又如何?你還有我……”
東華依著鳳九的力道,掩在嘴邊的手緩緩放下。
“別哭……”
鳳九的目光落在東華手上,見那上邊殘存著血漬竟非是赤金色的,也不是尋常的血色,反而帶著一絲的黯淡無光。
東華身子一僵,趕忙將手背在身後。鳳九目光一緊,抓住東華的手,有些惱:
“別動!”
言語中竟帶著絲絲的嚴厲。
鳳九緩緩將東華握拳的手打開,自發間取了發簪,往東華手上的血漬裏一探。發簪是銀製的,遇毒變黑。
“你中毒了!”
鳳九不敢再靠著東華,忙坐了起來。
東華握著鳳九那隻抓著發簪的手,淺淺道:
“我沒事。”
鳳九掙脫開東華的手:
“你能不能不要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扛,你也會傷,也會痛的!”
東華緊了緊眉,自鳳九身後抱上。鳳九掙紮了幾下,沒有掙開,卻聞東華在自己耳邊緩緩道:
“別動,我有些疼。”
似是格外的虛弱。
鳳九愣了愣,當真不再動了。回過頭,細細望著東華的麵孔,不禁懊惱自己怎可沒有早些發現,東華的臉色實在太過蒼白。
“你,你沒事吧?”
東華將腦袋埋在鳳九項間:
“讓我抱會兒……”
鳳九沉默了少頃,又憶起如今這場景委實是奇怪了些,周圍皆為戰火。如今的四海八荒又豈會這般?要說這是天命生死境,那東華……
“我們在哪兒?”
“天命生死境。”
東華頓了頓,又接著道:
“我來陪你……”
東華同鳳九入境未有多久,境中凶險尚未顯現。這一刻的溫存,多享受著些也是好的,此後怕是再難有這般溫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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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君!天君!出事了!”
守著九重天南天門的天兵匆忙來尋了夜華,半跪在夜華麵前。
“什麼事?”
“回天君,老天君壽宴上請的寒越真皇、平一真皇還有幾位真人、神君都被殺了,屍身就在南天門前。”
墨淵幾人留在洗梧宮並未散去,但聞這位天兵的一番話,心下了然了不少。九重天有劫,天族有難。
“可看清了動手之人?”
“沒有,屬下隻見到了幾團黑煙,放下屍身後就消散無蹤了。”
“是幽冥界!”
連宋握著折扇,敲了敲腦門。看來他們所擔心的並不假,這一切隻怕是榖玥早些便設下的局。而這一局的最後,就是九重天,就是天族。
折顏負著手,多少萬年,看慣了戰火,這些上古神祗到時是靜的很。
“十餘萬年了,沒想到我們還能並肩而戰。”
夜華朝著幾位上神抱了拳,道:
“夜華這就去準備,九重天上下全憑上神差遣。”
折顏攔了攔夜華:
“我們先去會會榖玥,天君隻需好生守著九重天。”
夜華受了令,退開數步。
折顏、墨淵、少綰、白止離了洗梧宮,便去尋了這幽冥君榖玥。
此刻的幽冥界決計是空的,而榖玥定是早早就到了九重天附近的一處。想來榖玥要等的消息便是鳳九之死,又或是東華被困。這於榖玥拿下九重天是極好的。榖玥的修為很好,也就是這些上古神祗,亦或是東華能同他打上一架。若是換作他人,隻怕生死難料。再加上這番有窮羽的加入,於榖玥更是如虎添翼。
如今東華陪著鳳九入了天命生死境,九重天及天族便是交付於了這些上古神祗。不需要任何的話,他們便已曉得東華的用意。天族他們來守,東華打下的四海八荒,他們來護,東華隻消好好的,安安穩穩的同鳳九出了天命生死境便好。
鳳九自地上站了起來,望著東華,額間的鳳尾花有些褶皺:
“為什麼要陪我來?你還有四海八荒,還有天族,如果……如果你出不去,天族怎麼辦?四海八荒怎麼辦?”
東華拭去了嘴角有些幹涸的血漬,起身:
“沒有你,我要這四海八荒何用?我記得你說過,帝君生,鳳九生,帝君死,鳳九死,我既然許了生生世世,便再不會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