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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收到你的書,讀你的譯文,仿佛同讀你的信一樣,你的 Style多少跑到裏麵去了。據我看,好的譯文是總帶些譯者的情調,若使譯者個人沒有跑到作品裏去,他絕不能傳神阿堵,既是走進去了,譯出來當然俱有譯者色彩,Fitzgerald的Omar[② 此處指菲茲傑拉德從波斯文譯的莪默·伽亞謨(海亞姆·歐瑪爾)的《魯拜集》的譯文。菲茲傑拉德(1809—1883),英國詩人、翻譯家,薩克雷、丁尼生等人的朋友。]②就是如此。還有你遣使文言,頗有“神差鬼使”之妙。今天,與所謂“老哥”者談及之,老哥近來大讚美足下的詩。他又有南行之說,也許真能成行。實則弟亦有南下之意,你來信所雲,聞之未免動心,但是在最近的將來,恐怕是動彈不得。然而弟頗厭倦此間,燈下無事,澈心一慮,難道就如斯草草一生嗎!為之嗒然。還有許多話,等明天再寫信。今夜心境太淒其了!!!
尺牘選中報告定婚消息之信有數封,這可以叫做“譯讖”了。
二十三[① 此信係鋼筆直書,寫在印有“THE NATIONAL UNIVERSITY OF PEKING”的道林紙信紙上。
]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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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書倉卒,未盡欲言。弟近日細讀Baudelaire,覺得他的《惡之花》,比他的散文詩好,很痛惜自己法文沒有學好,無法讀原文。茲附上Paul Valery[② 保羅·瓦雷裏(1871—1945),法國詩人。去世後,法國曾為他舉行國葬。]②的The Gerfaut[③ 法語,意為“大隼”。]③一篇,也頗有 Baudelaire風味,不過我有些地方不大看得懂,恐怕是英譯不大好的原故。但是詩裏的意義我卻很喜歡。近來想草一篇文,叫做《理想的女性——娼妓》,一發牢愁(騷)。為了掙錢有了種種束縛,時間、精神都受影響,一生事業——當流浪漢,痛飲狂歌。以及許多自己不好意思說的事情——都付之流水,言之可歎。隻好有時間同路人長歌當哭,足下以為如何?
雁君昨日想複興《駱駝草》,要弟擔任些職務,弟固辭,莫須有先生頗為怫然。
這兩天把你的書信集差不多看完了,的確佩服你利用文言的本領。但是,在Charles Lamb[① 查理斯·蘭姆(1775—l834),英國散文家,著有《伊利亞隨筆》等。
]①信裏有三個地方譯疏忽了,現寫下來為再版時參考。P.118,the woman of town是妓女的另一名稱;P.120,括弧裏第二句是“而在那時候,這種熱情,是閱讀一些詩和文章後糊塗地產生的”;P.134,“你想不靠什麼維持生活的合理計劃,全借著書店老板間或照顧的供給,去入世謀生嗎?”
弟此回把整本看完,找出三個有問題的地方,這個勞績是該酬勞的,我的條件是:你也得把我的詩同小品兩本從頭到底看一遍。從前在上海時,你不是更正(了)我詩的譯文兩三個地方嗎?急急如敕令!
現在打算買雞去,你聽到後,為之垂涎否?
弟秋心頓首
十二月六日
二十四②[② 此信是毛筆直書,寫在佩文齋製宣紙箋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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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接來函,因為燕兒種痘,她的妹妹或弟弟又正蠢蠢思動,鬧得滿室風雨,所以遲遲未覆。劉先生忽而巴黎,忽而裏昂,此君又性喜搬家,弟有一個多月沒有得到他的玉璫了。(按:李商隱《春雨》詩:“玉璫緘劄何由達?萬裏雲羅一雁飛。”此處用玉璫徑指信劄,疑誤。)現向一位朋友詢他最近的地址,明天可以得到,當立即作信去,不誤。
足下的對子很有意思,雖然使你有些不好意思。前月一位蜀中女郎,有同一位廣東人結婚之議,弟當時集句擬一聯:
別母情懷(薑白石)巫峽啼猿數行淚
隨郎滋味(薑白石)羅浮山下四時春
頗有沾沾(自喜)之意,大方家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