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2章 致石民信(四十一通) (3)(3 / 3)

你說,我們在走馬燈下奔波,這是千真萬確的話,謝謝你說出。記得走馬燈的戲本無非“耗子嫁姑娘”等,不知道我們鬧的是什麼玩意兒,記得T. S Eliot[⑥ T.S.艾略特(1888—1965),英國詩人、文學批評家。]⑥說,世界是一個老婦人在垃圾堆裏找些燃料,的確是這麼無聊。這裏蟬聲鬧得很,有時晚上幾乎睡不著,前日看見報上說,歇浦潮興,四川路浸了,那一定是很有意思的。

朱森老不北來,難道也像你那樣舍不得上海嗎?要去理發了,來信請寫長些,並請介紹道我的朋友。

遇春八、五

假中重念Dostoivsky的Brothers Karamozovs[①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①,相信是天下古今第一本小說,他書裏有成千變態心理的人,都描寫深刻得使我做出噩夢。希望你也看一下,但是有一千頁。我這裏有兩部,若使你真想看,可以奉送一部。但是你需先心裏默誓(人格擔保),在收到書後三個月內看完(一天十頁,不算多吧!)默誓後寫信來,即可寄上,否則不行。

但是,那本書與Amant[② 法語,意為“戀人,情人”。]②同讀不下去,因為裏麵全是焚琴煮鶴的話。

那真是值得一讀的書,而且你讀著一定會歡喜的。

上麵(的)話幾乎像電影廣告。

十六[③ 此信係鋼筆直書,寫在“國立北京大學圖書部”的道林紙信紙上。

]③

影清:

聽說你常到兆豐花園去,不勝羨慕之至。然而我也有過光榮的日子,曾同一位不大認識的女子在那兒抽煙談天過,但是隻是一回而已,班門弄斧,莫笑!前星期天天喝酒(Beer),每晚回家時,凝想酒後的莫須有世界,然而第二天醒來幻象完全消滅,世界仍然如是糟糕,我每次舉杯時,總常常記起你那首《酒歌》,而且仿佛杯杯都是酡酒。你近來做了什麼詩沒有?恐怕不能寫情詩吧!這是一位有經驗的愛人說的話。總之,久不見足下之大作了。昨夜看一部俄國詩集,裏麵說葉遂寧(葉塞寧)在他自殺前一天,用他自己的血寫一首詩給他朋友,因為旅館裏找不到墨水。我真喜歡這段故事。將去自殺的人,拿血寫的詩就是(寫得)壞,也是好的。弟近來常有空虛之感,前月月圓時望月,頓然覺得此生無所寄托,生命太無內容,草草一生,未免有負上天好生之德。《世說新語》裏麵有一個人說,做人“手揮五弦易,目送飛鴻難”。弟覺(得)自己既不甘隻手揮五弦,天上卻又找不出飛鴻可送,於是乎,像《西廂記》所謂“人琴俱渺矣”。

朱森下年仍在上海,這是可恨。他說,他現已甘於寂寞了。不知從前不甘於寂寞時,有何盛事?請你就近質問一聲。

老板的錢尚是分文未寄來,弟在這兒窮得很,昨日去一快信催他。一麵自然還得請你在旁擊鼓催花。

前寄給北新的《救火夫》,你見到沒有?這幾天內正寫一篇《黑暗》,那是我這兩三年入世經驗的結晶。弟常覺得寫點東西,心裏會(輕)鬆點。所以不論是否千古事,當時總有些快意。

Gogol裏麵的名字,請你譯出來寄下。你大概什麼時候動手譯呢?

昨晚讀詞,讀到“二十餘年成一夢,此身雖在堪驚”,幾乎打了一個寒噤。請即回信。

秋心八月二十日

十七[① 此信係鋼筆橫書,寫在“國立北京大學圖書部”的道林紙信紙上。貼著此信的白報紙手工合訂本,在此頁前,被撕去兩頁,此頁上有皮鞋腳印,顯然是被人踩過。]①

(上缺)

此間開課無日期,欠薪是當然的,但也有個好處,隻辦上半天工,下午多半是遊蕩過去了。這裏有聲電影也盛行得很,青年會電影場改建為專映有聲電影之電影院,叫做“光陸”,洋名也是 Capitol,弟卻未光顧過,因為那些片子在上海時都看過了,加以近來大有幽姿不入少年場之概。

Dostoivsky收到沒有?開始念沒有?

近來深悟Schopenhauer[② 叔本華(1788—l860),德國哲學家。

]②所謂隻有苦痛是Positive[③ 英語,意為“肯定”。

]③,快樂都是Negative[④ 英語,意為“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