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就上路了。

上路前,我對陳總說,沒有水怎麼辦,要不,地質隊隨我們先回到連木沁吧!陳總說,還有些礦泉水,可以堅持幾天,再說,現在派出去了兩個拉水車,總該有一個能回來吧!陳總也和我們一起走,回庫爾勒隊部去。他走後,羅布泊這一攤事,將由技術員小石負責。

確實有一種逃離的感覺,一種有一隻猛獸在後麵追趕的感覺。

出了羅布泊基地不遠,快到龜背山的時候,見到了維吾爾人開的那輛拉水車。這車果然是迷路了。後來我們的車來到那片沼澤地時,看見維吾爾人在戈壁灘上留下的昨晚歇息的痕跡。這輛拉水車的到來,令離開的所有的人的壓抑的心境輕鬆了一些。

而在庫魯克塔格山以北,我們又見到了地質隊派出的那一輛拉水車。太奢侈了!我們現在有兩車水了!陳總說。他對開車的兩個年輕地質隊員說,水送到羅布泊後,放一天假,讓大家都洗個澡,洗洗衣服。

這兩個地質隊員從坐進車裏以後,車就一直沒有停。一個開,一個睡,一直到現在。我很為這些可愛的年輕人感動。他們中的一個,正是我在前麵提到的雷平,或者王勇。

車過庫魯克塔格山山脊的時候,本來想在山頂那家小店歇息一下,可是小店沒人,楊老板和何昌秀,大約都到山下的采石場去了。

如飛的車輪是在那一天黃昏,到達迪坎兒這一片綠洲的。一過覺羅塔格山的山口,風便變得柔和起來。而一進人康古兒海溝,風竟有了一些濕意了。我們貪婪地呼吸著這風。

突然,張作家端起自己的保溫杯,嘩嘩地將水倒出了窗外。我說,你瘋了,這是水!張作家往前一指說,已經看見綠洲了,不用再擔心了,這紅色的鐵鏽水,將它倒掉吧!

從迪坎兒到連木沁,短短的二十公裏,我們洗了四次澡。

一進迪坎兒,看見了白楊,葡萄架,路邊的蒿草,許多人眼睛變得濕汪汪的。路旁有一條小渠,這正是來時我們看到的那坎兒井流出來的水。一見水,張作家就大喊停車。車沒停穩,他就跳了下去,鞋子也沒有來得及脫,衣服也沒有來得及脫,就爬在了水渠裏。他先咕嘟咕嘟地喝了一肚子水,然後又將腦袋半浸在水裏,洗那氈片一樣的頭發。

陳總說,這水太小,迪坎兒村子裏,有一條小河,那裏水大一些。於是,我們便從這渠爬出來,去找那小河。

一個美麗的小河從迪坎兒橫穿而過。一群維吾爾族少女在下遊洗衣服,一個維族老大爺在上遊擔水,一個維族老大娘在中遊洗羊頭、羊蹄。他們憐憫地看著這一群蓬頭垢麵的人們。

這一次,我們斯文一些了。我們坐在河邊的石階上,洗頭,洗臉,刮胡子,刷牙,我們把雙腳浸在水裏,聽任魚兒輕輕地咬你的腳趾頭。

第三次,是在汽車穿越一條小河時,藍汪汪的水流又誘使我們停留下來,再洗了一次。

第四次是大洗。這天晚上,回到了連木沁地質一大隊的駐地。我們每人,都在浴室的熱水龍頭前站了一個多小時。我們一邊洗著,一邊想著尚在羅布泊的地質隊員們。

後來,我們重返烏魯木齊。在烏魯木齊分手,安導帶領攝製組,隨陳總前往庫爾勒拍攝。繼而又從庫爾勒,到和田,到喀什。我和張作家,則乘火車,回西安去了。

後來在西安的家中,看到電視上報導的一位騎摩托車的報社記者,橫穿羅布泊的情景。在電視屏幕上我看見了我居住的那一處雅丹,它比我居住時,顯得更為蒼老和淒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