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會絆我呢?”媚笑著說,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右眉下。夏如錦心想:這女子口還蠻緊的呢!又以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這也難說,有人偏偏要絆你的。”
“快別取笑我了!誰不知道你早叫人絆住了,我能有人絆著,也跟你一樣了。”
夏如錦閃出一個念頭,要暗示一下她,讓她甭在許敬修身上打掛了,便咯咯咯爽朗地笑著說:“也許吧!”
“其實,我對那個絆你的人了解不多,你們之間更了解,我笨眼看,這個人不錯,就是你當個女皇,也不辱沒你。人好品,善良誠懇,連韃婆腳都常誇他。算你眼睛有水兒,把人認準了,許敬修當農民也是個好農民,當工人是好工人,當老師也是個好老師。我看你倆還真的很那個的……”夏如錦被媚這些話說得更是心花怒放,咯咯咯地笑著說:“你誇那個人可以,別拉扯我,小心我打你的嘴!”心裏還在琢磨,那他朝那個院跑得那麼勤到底為啥呢?
他們來到溝底的小河旁,倆人高挽春衫衣袖,四隻玉腕如競技地揉洗衣服,夏如錦突然在心底笑了,自己把傳柬的紅娘當成張生,而又把張生當做紅娘。猛然停手,對媚笑著說:“媚!你看你們同院子的那個小夥咋個向?”媚茫然地說:“啥咋個向?我聽不來你的意思。”夏如錦說:“少裝蒜!我覺得他可能對你有意思。”媚吃驚地說:“哎呀!我沒覺得,你甭胡拉扯,聽說人家挑得細著呢!有人給介紹幾個對象,他不是嫌人家是八字腳,就是嫌人家是蹶蹶尻子。從小走山路的娃再俊秀也成了這樣子。這不是牛圈裏尋牛蹄窩嗎?”媚說畢冷笑著。“我看你不是八字腳,又不是蹶蹶尻子……”夏如錦笑得一隻腳差一點踏入小河裏。媚一下子臉紅到脖子根,拿一件濕衣服朝夏如錦身上掄,她笑著躲開了。媚似有惱怒地說:“你再拿我取笑,把我逗急了,我就在村裏喊叫揚彰——許敬修的媳婦太刻薄,光欺負我這沒靠山的知青!”說著又抬手摸那右眉下,瞬間手卻改變了方向,掠了一下鬢。夏如錦從她手的動作,揣摩她的心理,見她眼圈泛紅,就心疼地說:“我是真心為你好,妹子!”媚若有所思,一聲不吭。夏如錦更溫和地說:“妹子,你的況我也知道點,目前我們的處境誰也不比誰好不到哪裏去,上次招工不就很明顯地宣布了隻有真正有粗腿的人才有希望回到城市……”媚不答,隻是低頭一個勁地揉搓洗衣。夏如錦笑著說:“揉搓夠了就行了,隻管揉,隻管搓那一個地方,衣服穿不爛就叫你揉搓爛了,咯咯咯……”
連晴了好多天,把天也晴累了。
昨天前半夜,月亮還露了一下笑臉,到了黎明時分,隨著春風潛來的蒙蒙細雨下開了。
“下雨了!”第一個走出宿舍準備打水盥漱的王青山自自語說。有人立即在宿舍窯裏問:“大不?”“不大,也不小。”王青山回答著匆匆地去打水洗臉刷牙。
洗漱罷,他不想再回沉悶的宿舍窯,就開了大門,走出了知青院,欣賞蒙蒙雨中忽隱忽現的遠處山峰,又細看看牆頭被小雨洗得黃亮黃亮的迎春花。大門外知青們種植的柳樹枝條上已綴滿了嫩黃色的米粒,濕漉漉的路邊似有似無的野蘭顯出了努力破土的芽痕。這一切叫他心胸一下子豁然了許多。把春節回城所遇到的不愉快掃除了許多,那幾張驕傲的臉、輕蔑的眼神也淡了許多。
自從那次招工的機會沒有抓住後,朱麗月對他淡了許多,他給人家去過好幾封信,僅收到人家簡短的一封回信。內容隻是些努力爭取早回到城的訓導,沒有太多的話。春節裏他拜訪她五次,見到兩次,她沒回訪過一次。在閑聊時盡說些某某已回城了,某某晚了兩個月才回城,什麼哪個單位獎金多獎金少,她的師範同學蘭某找了個對象每月還有四五塊的保健費……這宗宗件件的話題,沒有一件讓他聽起來舒服的。
更可氣的是和他住一個街巷的那個在街道工廠上班的維萍嫂,在春節期間到他家跑了三回,來給他介紹一個就在她那街辦工廠看門的姑娘,事事都好,就是老流涎水,愛吃指頭,口齒不太清楚。父親是一機部直屬國營廠的廠長,母親是廠黨委辦公室主任,隻要你青山說句願意的話,人家可以從部裏直接辦個指標,把你招到國營大工廠,還可以當接班人培養,好機會……他正要火,母親說話了:“維萍!青山的事你嫑操心,你把俺這一家人都當八成咧!”劉維萍並不惱,隻是說:“我也是為了俺兄弟好呀,想跟著沾個光,不願意就算咧,我去給人家打回話。”說畢走了。他一出門,母親就說:“青山,嫑惱,這維萍是個七成半!你也能看到她已經把你們這批插隊知青看的多低賤!娃呀,要努力……”母親的眼淚花兒已經泛出了眼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