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一出街門,又聽見表嫂喊:“芹娃子,你嘴少咕嘟,今日個就批鬥我吧,遊街,‘噴氣式’都不怕,我就不信老天爺啥時給你把牛牛子安上咧,能天!去呀!你得咧你哥這個老好兒,叫你個碎屄整天相欺……”再沒聽見別人的聲音,隻有芹娃嗚嗚嗚的哭聲,夏如錦知道這個造反派戰友叫徹底打敗了。
他倆若喪家之犬,匆匆走出了王莊。許敬修對夏如錦說:“現在隻能到川子溝去,安頓你和謝姨、青棗住到一起,那裏特別安全,就是離縣城遠些,通消息不太方便,不過有青棗跟我給你打聽消息,你媽認得我,我也認得她。”夏如錦皺了皺眉頭說:“人家能接受我嗎?青棗跟你是啥親戚?”許敬修說:“絕對沒問題,她家就隻娘們倆,地方也寬展,我說能成就能成,還有啥麻搭呢?”夏如錦舒展了眉頭說:“你就那麼自信,肯定跟她家關係不同一般。”許敬修笑著瞅了她一大會說:“青棗是我的媳婦!”說罷又笑個不停。“媳婦!”夏如錦吃驚的嘴半張著老半天不能閉合,隨後也笑著說:“有趣,十分奇怪,這麼小一點人兒就當你媳婦,簡直是神話兒!”許敬修說:“我上小學時,在給青棗做滿月的酒席上,兩家大人就這麼開玩笑的,到底媳婦是咋回事,我不知道,她更不知道。”他若無其事地說罷,又笑笑。夏如錦漫不經心地說:“說說你現在的印象,看法。”許敬修說:“什麼印象?什麼看法?誰還能把這玩笑放在心上,我今日個也是說著玩呢!”
夏如錦聽後心裏有許多不解的疑問:許敬修為什麼說得如此直率坦然,是對這訂娃娃親的陋習進行諷刺批判呢還是有別的意思?僅離縣城二三十裏地的淺山口子竟也有早訂娃娃兒親的陋習,山區人進入人類文明社會能有多麼遙遠的路程?沒想到這個把山鄉土石的香味帶到城鎮來的家夥也有如此羅曼蒂克的豔史!青棗這麼執著地護著他,什麼力量驅使著她那稚嫩的心靈這麼做?世間確實有許多難以用常理推斷的事,現在他說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和那個碎女子那麼生分,過若幹年後,這個碎女子出脫成個大姑娘,誰知道他又會怎麼想?更奇怪的是,一聽他說青棗是他的媳婦,自己咋就有幾分說不出來的不自在,難道……他能看出我的不自在嗎?一時夏如錦想著心思跟在後頭,許敬修在前頭走著,都沒話可說,夏如錦又努力尋找話題,來打破這沉默的旅途。
“那個謝姨疼你嗎?會不會就像丈母娘疼女婿一樣疼你?”夏如錦嗤乜嗤乜笑著問,許敬修笑著說:“不是!是像疼兒子一樣,你咋知道丈母娘疼女婿的?你看見過?”夏如錦紅著臉說:“聽說的,在電影上看過,看你還能說個啥呢?”許敬修說:“算你能辯!我沒啥說的了,現在我就說說我兩家世交的根源,讓你知道謝姨和青棗一定會好好安排你的緣由。”
他倆把一天的不愉快置於腦後,哈哈嘻嘻地朝川子溝走去。許敬修一邊走一邊向夏如錦慢慢地講述著有關自家和謝玉家的往事。父母怎麼從軍抗日,父親又如何從日寇間諜刀槍下救出謝玉,爺爺怎麼請名醫給她療傷,又如何支持她練武功,後來又怎麼給她和李叔成家,蓋房刴地,李叔死後又如何照顧她家,母親又咋死的,她在母親死後又翻過來顧著他們爺兒仨……凡他知道的全部倒了出來。夏如錦聽得十分入迷、十分激動。現在她終於明白了為啥那個叫青棗的小姑娘沒死沒活地護他,他們簡直跟親兄妹一樣。又憶起在城關小學跳遠坑邊許敬修曾給她跟呂春說的話:謝姨快了,要是給咱生個弟弟或妹妺咱就是四個人了,沒想到今天竟在這風雲突變的場合遇到了這個妹妹,也知道了青棗為什麼會有那麼高的武功。更清楚許敬修引她投奔謝姨是正確的選擇,看來許敬修的這個謝姨不光是他的謝姨,也跟她自己的謝姨一樣。兩個人說說話話,一段上坡子土路不知不覺地走完了,天剛麻擦黑就到了村口坡下。
青棗早把今天下午學校生的事缺枝少葉地對謝玉學說了,謝玉知道學校裏有人給敬修跟一個女生娃掛牌子批鬥,還動手打他倆,青棗跟人打架後把他倆護著已經離開了學校,沒有出啥大事,沒傷著別人,別人也沒傷著他們,謝玉不由得念聲:“謝天謝地,無量天尊!”就盼著許敬修早早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