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淑華的自行車是一輛黑色的鳳凰牌自行車，二八杠，半成新，這在這個年代還是一種富裕程度的象征，能買得起這車的都不是普通家庭。
阮令儀背著小書包，踮高了腳尖，側坐著坐到後座上，摟住了她的腰，穿過人聲鼎沸的街道，一路向著實驗小學前進。
放眼不多見的小高樓鱗次櫛比，黃舊的小賣攤上堆放著各種各樣的貨物，鮮亮的彩色風車在晨風中軲轆轆轉著，陳色的蒸籠一打開，包子小麥的香氣隨著霧蒙蒙的蒸汽飄散開來，阮令儀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你在學校成績怎麼樣？”方淑華微微側頭問道。
阮令儀實在想不起自己上學期的考試成績了，隻記得小學時自己成績並不差，隻好回答說還好。
“如果轉學你想轉到哪所學校？實驗小學已經是最好的小學了。”方淑華下意識地將她當成一個大人，用對大人說話的口吻來和她交流。
阮令儀沉默了一會兒，“舅媽，我想聽聽舅舅的意思，而且，小學主要是看你的勤奮，和學校的關係不大。”
方淑華是個人精，哪有不明白的意思，不過她心裏確實不太樂意讓她們一直住下去，雖然喬子凡不可能不管她們，可要她自己說出客氣的話，她又渾身都不對勁，所以接下來的路，兩人都保持著沉默。
阮令儀憑著粗淺的記憶，將她帶到了辦公室。
大約是因為早上課比較多，辦公室裏老師寥寥，一個穿著格子襯衫，斯斯文文的男老師站起來，“你好，有什麼事嗎？”
方淑華換上一副笑臉，“請問二年級一班的班主任在嗎？”
男老師看了阮令儀一眼，“秦老師正在上課，大概還要半個小時才結束，你們先坐這兒等等吧。”
“好，謝謝老師啊。”方淑華笑著拉著阮令儀做到一邊的凳子上。
“我姓周，”周老師坐到她們對麵，溫和地詢問道：“是阮令儀的語文老師，令儀今天上午沒來上課，是家裏出了什麼事嗎？”
難怪有種熟悉之感。
方淑華則歎了口氣，“周老師，我是小儀的舅媽，今天帶她過來，是為了辦理轉學的。”
周老師顯然非常吃驚，“是出了什麼事嗎？如果有困難，學校會盡力幫助的，小儀學習不錯，是個好苗子。”
手心被緊著一捏，出口的話又變了個樣：“我也知道實驗小學是最好的小學，小儀也很舍不得離開，但是……她們打算搬家到外地去。”方淑華溫柔地摸摸她的頭，阮令儀頭低了低。
那就沒辦法了，總不能讓孩子跟父母分居兩地吧。
周老師搓搓手，有些惋惜地看了她一眼，“小儀就算轉了學校，也要好好讀書啊，爭取考上實驗中學。”阮令儀乖乖地點點頭。
兩個人說說聊聊，時間一會兒就過去了，下課鈴響了一會，穿著暗紅色上衣的秦老師抱著教案走進來，她年紀不大，頭發卻一絲不苟地在腦後綰成一個髻，用一個褐綠色的大發夾夾住，臉上有點疲憊。
“秦老師，這是你們班的學生和她家長，找你有點事。”周老師起身招呼了一下。
秦老師皺著眉看著她，又勉強對著方淑華笑笑，“你好。”
“秦老師你好，我是這孩子的舅媽，我今天來是準備帶她辦轉學手續的。”方淑華起身邊摸著她的頭邊懇切地說道。
“轉學？”秦老師放下教案，讓兩人坐下，“家裏出什麼事了？”
“她父母因為工作變動，要搬家到外地。”
工作變動？
班上每個學生的家庭情況她都有一定了解，阮令儀的父母根本就沒有工作，但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她隻是一個小學老師，就算有心也幫不上什麼忙。
秦老師沉默了一會，“那好吧，”臉上擠出一絲笑，有點不自然地拍拍她的頭，“到了新學校繼續努力。”
“謝謝老師。”她細聲細氣地答了一句。
秦老師點點頭，“那我先帶你們把手續辦了。”
她趁機提出想回教室看一看，方淑華體貼地同意了。
一個人走在過道上，路過三班，她忽然停下，定定地看著臨窗而坐的俊秀男孩，恍惚中又回到那段美好的歲月。
他側著臉認真地告訴她老師布置的作業，長長的睫毛像柄小扇子在她心上扇呀扇的，她的心都化了，隻顧著花癡似的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