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幺姐當初一氣之下跑出楚莊,已有兩年多時間沒回故鄉了,她急切地想知道家鄉的一些情況,趙訓武很有分寸地都跟她談了。
談完故鄉,趙訓武將話題轉到胡幺姐身上問道:“你現在到底在哪兒工作?”
胡幺姐答:“在一家公司上班。”
“瞧你這樣子,肯定賺了大錢,村裏有傳言說你在外頭賺了上百萬,早就成了一個富姐兒,看來還真有這麼回事呢。”
胡幺姐喝了一口咖啡,將一塊比薩餅叉進嘴裏,不置可否地笑笑。
趙訓武學著她的樣子叉了一塊進口,覺得酸酸的,怪地怪地不好吃,既已進嘴,也隻得勉強吞下。
“你們這回在廣州要呆一段時間吧?”胡幺姐問。
趙訓武說:“就一天時間,要到兩個廠家去看看,學點人家的經驗回去,也好發展咱們村裏的經濟。哎,你們公司效益這麼好,幹脆,咱跟書記、鎮長說說,多呆個半天再去深圳珠海,也好到你們那兒去參觀、學習一下吧!”
胡幺姐聞言,馬上一口回絕道:“咱們是一家外商獨資企業,管理很嚴的,還涉及到一些生產秘密,一般是不讓人參觀的,跟大陸的公司、廠家完全不同。”
“噢,原來這樣,那就算了。”
胡幺姐道:“不過,我可以跟你留一個地址,還有我的電話和拷機號碼,有什麼事,你可以打我的電話,要不就直接call我的機好啦。”
“也行。”趙訓武說著,接過她寫在一張紙片上的一串符號,塞在上衣口袋裏。
這時,胡幺姐又看了看表道:“我跟人家約好了的,要在五點半見麵,對不起,俺得走了。”
趙訓武趕緊站起身來,也說道:“我也要走了,晚上咱們可能還有活動呢。”
這時,胡幺姐向侍應生招了招手,一副很瀟灑的樣子:“先生,買單。”
趙訓武摸摸口袋,準備搶著付款。不管怎麼說,一個大男人,總不能讓女的付帳嘛,就是打腫臉了充胖子,有時也得充一下才是。這麼想著,他就掏出兩張十元的票子。
胡幺姐按著他的手道:“訓武哥,在我這兒,當然就歸我做東,可不會要你買單的喲!”同時回頭問拿著票夾走了過來的侍應生道:“多少?”“八十六元。”侍應生答道。
什麼?就兩杯咖啡、一個酸不溜秋的餅子,還要八十多元?是不是給弄錯了?他正想問上一句,隻見胡幺姐已搶著將一張百元的票子遞了過去。侍應生返回收銀台找錢去了。
趙訓武問:“怎麼這貴?是不是弄錯了?”
胡幺姐笑道:“沒錯,就是這個價。”
“那不是瞎宰人嗎?!”趙訓武憤憤不平地說。
這時,侍應生托著一個盤子,遞上找來的零錢。胡幺姐伸出指甲塗得紅紅的右手,拿過盤中那張十元的鈔票,剩下的四個一元硬幣,算是給那位侍應生的小費,她看也沒看,回頭就與趙訓武往外走。
侍應生連連說著“謝謝”、“歡迎再來”的職業話語,將他們送到樓梯口。
直到走出這家“客必勝”大門,趙訓武還在心疼這頓的破費和沒有拿回的四元硬幣。
來到街口,胡幺姐攔了一輛的士,從窗口裏伸出一隻手揮了揮:“訓武哥,再見,歡迎常聯係。”
趙訓武說:“幺姐,俺知道你在心裏頭還戀著陳誌雄,他也蠻想你的,你父母兄弟都牽掛著你,你準備什麼時候回村去看一下?”
胡幺姐想了想,道:“看情況,也說不出個準確的時間,說回去就回去了。”
這時,司機一踏油門,屁地一聲響,小車往前一衝,就彙入了滾滾車流之中。
“再見!”趙訓武拎個大包,揮動的右手頓時僵在空中。
在胡幺姐眼裏,廣州是一個巨大的垃圾桶,裏麵裝著各種亂七八糟的汙穢之物,散發著陣陣令人作嘔的臭味。她就在這股臭味的浸泡與熏染中生活,感覺著自己的身體也在一天天地變味變臭。她不得不將散發著香氣的各式各樣的化妝品往自己臉上、身上塗來抹去,以盡量蓋住那百般折磨著她的腐臭。因此,她也就更加懷念楚莊,想望那深埋青銅寶藏的有名的雞母山,向往故鄉瓦藍的天空、豔豔的紅日、青翠的峰嶺、碧綠的湖水,特別是整日彌漫在村子上空那新鮮純淨的空氣及空氣中透出的股股令人微醉的醺香,想到情切之時,還會下意識抽動鼻子,仿佛置身其中,貪婪地吮吸不已。正是故鄉的山水,養育了她的水靈與鮮活,而在廣州嚴酷的烈日曝曬之下,她已覺出了自己的幹澀與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