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多麼地渴望回到故鄉懷抱,好好地吸取那裏的水分與靈氣啊!
可是,她又不想回去。好幾次她徘徊在廣州火車站前,捏著車票就要進站了,可一根看不見的透明繩索綁住她的雙腿一個勁地向後拉拽,又退了票怏怏離開。自前年一氣之下出走南下廣州,兩年多了,她還一次都沒有回去過。故鄉,既是她心係所在,也是她心痛、心碎之處,她不想讓自己的一絲希望與夢想在故鄉化為泡影。
俺知道你在心裏頭還在戀著陳誌雄,她想起了趙訓武臨別時說的那句話。是的,她不想欺騙自己的感情,她過去戀著他,至今仍戀著他,他是她刻骨銘心的愛,這輩子,她不可能再有什麼比這更加真誠更加執著更加深刻的情感了。
陳誌雄從小與她同學,小學時兩人坐一張課桌同了兩個學期,小學畢業後又在一起上了三年初中。
初中畢業後,幺姐的父親就讓她回家了,而陳誌雄則繼續上了清明鎮中學高中部。她感覺自己考學無望,也就聽從父親的安排,十分樂意地回到家裏,幫著母親料理家務,幫著父親種那幾畝責任田,還自個兒地弄點副業幹幹,比如養蠶呀、繡花啦等等。
她也不知從什麼時候喜歡上了陳誌雄,也不知他們是什麼時候戀上的,真的,她實在是記不得具體的時間了。隻記得他們開始你來我往時,陳誌雄已在楚莊村民辦小學當了教師。他高考時,離起分線還差幾分,據說可以上自費大學的,也不知後來是什麼原因沒去上,一回家就給安排在了村小學。他父親陳炳先是學校的老教師、老校長,子承父業,在村人看來,也是一樁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那些朦朦朧朧的情感一旦戳破公開,他們倆就戀得如膠似漆,幾乎每隔一天就有一次約會。
雙方父母也讚同他們來往,男才女貌,都認為他們是很理想、很班配的一對。楚莊青年男女戀愛結婚,雖然自由自主了,但過去的那一套流傳至今的禮儀仍在,雙方家庭都得按照固定的程式熱熱鬧鬧一番。女方到男家看親、然後是發八字,這兩項儀式他們都做了,接下來順理成章的就是過禮結婚迎娶了。
如果不出意外,那麼,胡幺姐早就與陳誌雄結婚成家,生兒育女,成了一個良家婦女、賢妻良母。楚莊一帶,女的隻要一到二十歲的結婚年齡,就很少繼續呆在娘家做姑娘了。結婚生子、攢錢做屋,這是楚莊農民一生中最重要的兩樁大事。
可是,就在胡幺姐剛滿十九歲的前年,一支時裝模特隊來到清明鎮,在每一村莊挨個挨個地開展輪流表演。正是這支模特隊在胡幺姐心靈深處攪起了一股漩渦,並徹底改變了她的生活。
模特隊來到每一村落,反響非常強烈。表演一般都在村委會的廣場或學校的操場舉行,空曠的場地邊壘著一個土堆,平時用於領導站在上麵訓話、荊州花鼓戲演出、或是插兩根楠竹竿子拉一塊白色幕布放映電影等等。而現在,台上則晃動著一個個身材窈窕、長相漂亮的女子,她們將腰肢和屁股左東右西地一個勁地扭來扭去。土台前圍滿了黑壓壓的觀眾,目不轉睛地盯著上麵,看那些模特們將一件件奇裝異服不斷地換來換去。有的服裝拖拽到地麵,將土台上的灰塵掃得飛揚;有的短得露出玉筍般的胳臂和大腿,晃得人睜不開眼睛;越到後來,這衣服也就越邪乎,竟穿起了泳裝三點式,挺拔的乳峰與肥胖的臀部不僅勾住了人們的眼光,也將所有在場觀眾的心弦繃成了一張弓。老年人呸呸地吐著唾沫,說是有傷風化;中年人看得青春勃發,但不得不裝出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年輕人則看得心裏癢癢的,有的拉響嘯叫的口哨,有的一邊跺腳一邊大聲嚷嚷叫好,還有的則情緒激昂地高叫“膽子放大一點,褲子放下一點”……整個場地,象煮著一鍋稀粥,又象是炒著一鍋豌豆,一片躁動、鼎沸、喧騰,此前,還沒有比這更加誘惑人心的活動與表演。每到一村,男女老少,都想一睹為快;好些青年,則跟著模特隊從這個村竄到那個村,什麼事也顧不上做,一天到晚魂不守舍地看來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