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見錢先明追了過來,撒開腳丫就往旁邊跑,一邊跑,一邊摸出藏在口袋裏的“武器”,回頭盲目地向他不停地扔著,嘴裏還不忘大聲叫罵:“小人得誌便猖狂,跟那豬狗沒兩樣!”“打死你這個地主狗崽子!”
錢先明氣得暴跳如雷,胸腔仿佛都快給撕裂開了,他“呀呀呀”地叫著,拚命向前跑,恨不得一把抓住這兩小兔崽子,扯下那罩在他們頭上的麵具,瞧瞧到底是誰家的雜種。
兩個小孩自然跑不過他,眼見得越追越近、越追越近了。他捉人的心情實在是太迫切太迫切了,隻顧追趕,卻忘了防備磚塊。突然,又是一塊瓦片飛了過來,一下打在他的左臉上,生疼生疼。他沒有止步,而是捂著左臉,繼續追趕。這時,又是一塊大大的土疙瘩飛了過來。他趕緊停住奔跑,腦袋朝旁邊躲去,沒想到腳底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他無法穩住身子,“撲嗵”一聲栽倒在地。
額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血流不止,身子又重重地摔了一下,但錢先明仍掙紮著很快就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要抓住那兩個壞小子,一定要抓住他們,弄清那幕後指揮者到底是誰。
待爬起來再往前麵看時,他與兩個男孩的距離已經隔得很遠很遠了,他們正向小河邊的一溜排人家跑去。
錢先明踉踉蹌蹌地繼續向前追趕,一邊趕一邊叫:“抓住他們,抓住那兩個壞小子!”
兩個機靈的小孩跑得很快,他們拐一個彎,鑽入河邊的樹林,身影晃幾晃,就消失不見了。
錢先明的叫聲、喊聲引出了不少正在家中吃午飯的男女老少,瞧著錢先明鼻青臉腫、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極了。但他們都盡量地忍著、憋住,畢竟,錢先明是村裏的支書啊,怎能公開笑話他呢?他們隻是一個勁地追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支書正在抓誰?那人幹了什麼壞事?
“抓住那兩個臭小子!”錢先明的動作很誇張,神情頗為怪誕。而大家並沒有發現哪裏有什麼臭小子,不說兩個,就是一個也沒有啊!於是,不知是哪個突然“咯”地一聲笑了起來。這一笑不打緊,其他的人受到感染,全都“咯咯咯”、“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滿地的男女老少,轟轟然地笑得不行,他們一個個笑彎了腰、笑岔了氣。
清脆的笑聲在村子上空回蕩著,象一把把幹柴塞進錢先明的胸膛,他隻覺得全身在燃燒,七竅在冒煙。
錢先明仿佛從雲端一下子跌入地獄,適才的良好心境全然消失。
他沒有回頭再去村委會,而是搭著那件夾衣,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一步一步地向家中捱去。
臨走開時,他對著一群大笑不已的男女老少大聲吼道:“笑,笑什麼你們笑?有什麼好笑的,都給我滾回家去!”
他這麼胡亂地一頓大吼,還真的止住了他們的笑聲,一個個議論著慢吞吞地散開了。
笑話,他們是在看我的笑話呢,是在一個勁地笑我呢!錢先明這麼一想,心裏不覺更加憤憤然,原來他們都在暗地裏和我作對呀,都想看我錢先明的笑話啊!半點都不值得笑,可他們卻傻乎乎地笑了那長的時間。他們笑我鼻青臉腫,笑兩個小孩都敢欺負支書,笑我跑得一顛一顛地狼狽不堪……笑,笑,沒有什麼好笑,可他們卻什麼都笑。也許,那兩個小孩就是在他們的指使下幹的,不然的話,怎麼會有這大的狗膽子?他們都在暗中預謀著跟他錢先明作對,是的,別看平時“錢支書”長、“錢支書”短地叫著,掛著一臉諂媚的笑,可背後呀,都在打他的主意呢,全是一些“當麵叫哥哥,背後摸家夥”的小人呀!不是小人是什麼?不是小人怎麼做得出這樣的勾當?要幹什麼你當麵鑼對麵鼓地幹嘛,怎麼找一些臭小子扔磚頭擲瓦塊來侮辱咱呢?
錢先明越想越有氣,回到家中,他第一次沒有站在父親的病床前向他“請安彙報工作”,而是徑直上了自己的房屋,倒頭撲在床上。
錢耀祖聽見響聲,扯長了聲音一個勁地叫他。
“先明,先明——明兒,明兒——”他不應,任父親一迭連聲地叫個不休,“你今日怎麼這早就回來了啊?明兒?……咦,怎麼沒得半點回音?莫非是俺耳朵聽錯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