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滅楚必秦,亡秦必楚(3)(2 / 3)

“地中海文明區是花環式的,‘海中地’文明區是花束式的。……在西方的那個花環上,各朵花總是此枯彼榮,沒有一朵花是常開不敗的;在東方的那個花束裏,各朵花爭奇鬥豔,而最大最美的總是中間的那朵華夏文明之花。……地中海區沒有一個族類主體,任何一個叱吒風雲的族類都免不了王氣銷歇,都免不了從主角降為配角乃至龍套;‘海中地’區則從西周起就以華夏為族類主體,而且華夏在全國總人口中所占的比例越來越大。”因此,地中海區易散難聚,“海中地”區則易聚難散。戰國時代的七個大國,以及夾在大國之間的魯、鄭、宋、衛等國,都已融合為華夏,隻是仍分為若幹族係。盡管函穀關以東的各國說秦國如虎似狼,可是它們不再像春秋時代的管仲那樣說“戎狄豺狼,不可厭也”了。資源分布狀況和經濟發展程度的不均衡,使有識者越來越相信統一比分裂好。財力和兵力的不均衡,則使變分裂為統一的願望可能實現。戰國時代的思想家和政治家,與春秋時代的思想家和政治家相比,小祖國觀念更淡,大祖國觀念更強。由此,客卿更多,他們所起的作用更大,而且誰也不會指責他們朝秦暮楚了。

統一是戰國時代的邏輯趨向,問題是膺此重任、獲此殊榮者為誰了。秦人隻完成了一半,他們所解決的問題是如何取天下;還有一半是楚人完成的,他們所解決的問題是如何治天下。

削平六國的使命,隻能由秦人承擔,這是曆史的抉擇。秦國崇尚一元化和一體化,其戰鬥力和進取心又最強,其他任何國家都不能像秦國這樣定四海於一尊。誠然,秦國的社會形態不算先進,秦國的政治體製不講仁愛,秦國的行為方式不重信義,但這些都無關宏旨。秦國朝氣勃勃,而六國都暮氣沉沉,這才是決定勝負的基本態勢。對貪婪、殘暴、狡詐做抽象的道德評判是沒有意義的,在當時的曆史條件下,人類的惡劣品性和社會的進步事業不是不相容的。

秦人的貪婪、殘暴、狡詐加速了勝利的進程,在某種程度上都起了積極的曆史作用。

然而,削平六國隻是統一的開端,不是統一的終局。

秦王政“製曰:‘朕聞太古有號毋諡,中古有號,死而以行為諡。如此,則子議父、臣議君也,甚無謂,朕弗取焉。自今已來,除諡法。朕為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於萬世,傳之無窮”。

秦始皇迷信武力,以為戰爭的勝利是嬴氏宰製天下的永恒保證,兵器為萬物之本,因此,他所要做的頭等大事就是收繳兵器:“收天下之兵,聚之鹹陽,銷鋒,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谿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不能說秦始皇隻知破壞,不知建設,他所規劃的建設工程異常壯偉,大致有兩類:第一類用以締造統一的國家,如修馳道、築長城以及推行劃一的度、量、衡、軌製和書體等,這些,都顯示了華夏民族的整體意識、寬闊胸襟、宏大氣魄、剛強意誌和創造才能。

第二類用以滿足皇家的奢欲,如:“每破諸侯,寫放其宮室,作之鹹陽北阪上,南臨渭。自雍門以東至涇、渭,殿屋、複道、周閣相屬,所得諸侯美人、鍾鼓以充入之。”“治離宮別館,周遍天下。”“關中計宮三百,關外四百餘。”“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裏,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楚人南公善言陰陽,精通數術,曾經預言:“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秦始皇大概不曾聽到過這個如同誓詞的預言,即使聽說了,恐怕也一定會把它視同癡人說夢的吧?

(第六節偉業和暴政的頂峰

秦朝給民眾帶來了和平,可是沒有給他們帶來安寧。

先前,在連年征戰中,秦人的損失總能從勝利中得到數以倍計的補償。征戰越頻繁,王室和貴族的財富越豐厚。平民可望因軍功而受爵祿,奴隸和刑徒可望因軍功而得自由。如今時勢大變,嶺外和塞上雖尚有戰火的微燼,九州之內已無烽煙。可是,無休止的徭役和戍役代替了無休止的兵役,民眾求休養生息而不可得。先前淹沒在族係矛盾中的階級矛盾,如今水落而石出。先前由六國分擔的憂患,如今由秦朝獨攬。於是,秦朝就像傳說中的某種蟲豸,在不知不覺中自食其尾,終至於自食其身了。

公元前213年———秦始皇三十四年,大宴群臣。博士淳於越請封皇室子弟和文武功臣以為藩輔,秦始皇命丞相議其可否。李斯以為淳於越所言大謬,斷不可從,並且主張厲行思想統製。《史記·秦始皇本紀》記李斯上書曰:“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當家則力農工,士則學習法令辟禁。今諸生不師今而學古,以非當世,惑亂黔首。……今皇帝並有天下,別黑白而定一尊。私學而相與非法教,人聞令下,則各以其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誇主以為名,異取以為高,率群下以造謗。如此弗禁,則主勢降乎上,黨與成乎下。禁之便。臣請史官非秦記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舉者與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為師。”其明年,以神仙之術說秦始皇的燕客盧生和韓客侯生等,因其言不驗,懼罪亡匿,鹹陽諸生則對秦政的苛虐頗有微辭。事發,秦始皇命禦史案問,坑殺諸生460餘人。這,就是後人非議的“焚書”、“坑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