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長子扶蘇進諫曰:“天下初定,遠方黔首未集,諸生皆誦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繩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秦始皇震怒,命扶蘇去上郡,監蒙恬軍以禦匈奴而築長城,事見《史記·秦始皇本紀》。
秦始皇令必行,禁必止,誠如侯生和盧生所雲,“意得欲從,以為自古莫及己”。由此,他喜歡極端化、絕對化的政策,急轡數策,嚴刑峻法。秦人文化素質太低,理論修養太差,他們以為暴力既可以取天下,也可以治天下。除了對死神的畏懼之外,秦始皇全無忌憚。“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這些至理箴言,他全不明了。李斯窮畢生之力所研習的帝王之術,也隻是取天下而不是治天下。但他畢竟從道家的故鄉來,懂得物極則衰,對自己的前途不無憂慮。《史記·李斯列傳》記:“斯長男為三川守,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諸公子。三川守李由告歸鹹陽,李斯置酒於家,百官長皆前為壽,門廷車騎以千數。李斯喟然而歎曰:‘嗟乎!吾聞之荀卿曰:“物禁大盛。”夫斯乃上蔡布衣,閭巷之黔首,上不知其駑下,遂擢至此。當今人臣之位無居臣上者,可謂富貴極矣。物極則衰,吾未知所稅駕也!’”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三十七年,秦曆歲首十月,再次南遊楚地。經雲夢時,遙想九疑,望祀虞舜。沿長江而下浮,近丹陽(或作“丹楊”,在今安徽當塗東北)而登岸。渡浙江(今錢塘江),至會稽,祭大禹。李斯奉製為文刻石,有句雲:“皇帝休烈,平一宇內,德惠脩長。……後敬奉法,常治無極,輿舟不傾。”無非粉飾太平的諛辭,加上企求永安的禱辭。秦朝的偉業和暴政都達到了頂峰,焉知反叛的因素正在潛滋暗長,這個頂峰是行將噴發的火山,冷峻的平靜掩藏著熾灼的騷動。
秦始皇一行浩浩蕩蕩渡浙江時,在看熱鬧的人群中,有正在吳中避難的項梁和項羽。項梁為已故楚大將軍項燕之子,項羽為項梁之侄。據《史記·項羽本紀》,項羽見到秦始皇,不禁脫口便說:
“彼可取而代也。”沛縣(今名仍舊)的劉邦為亭長———相當於現在的鄉長,送役徒到驪山去,役徒相繼逃亡,劉邦擔心到驪山時會跑得一個不剩,幹脆把役徒放走,自己也逃亡了。秦始皇一行北渡長江,前往琅邪時,劉邦正躲在芒、碭兩山之間(在今河南永城東北)。一旦政局動蕩,豈但項梁、項羽和劉邦,舉兵反秦者將不可勝數。是年夏,秦始皇在平原津(在今山東平原西南)西渡黃河時病倒。複前行,病情迅速惡化。自忖將死,乃作璽書命扶蘇自上郡回鹹陽會葬。不久,秦始皇病死在趙國的沙丘宮(在今河北平鄉西南)。李斯決定秘其事,不發喪。秦始皇賜扶蘇璽書尚在中車府令趙高處,未送出。趙高與李斯合謀,立從行的秦始皇少子胡亥,另作璽書賜扶蘇與蒙恬俱死。到鹹陽後,發喪。胡亥立為秦二世皇帝,以趙高為郎中令。
公元前209年———秦二世元年,春,殺公子12人,公主10人,相連坐者無算。人必自敗而後人敗之,帝國也如此。
(第七節陳勝、吳廣首義
公元前209年———秦二世元年,夏,楚人陳勝、吳廣聚眾起義。陳勝,字涉,陽城(在今河南方城東)人;吳廣,字叔,陽夏(即今河南太康)人。他們都是貧民,應征為卒,將遠戍漁陽。同行戍卒共約九百人,陳勝和吳廣都是屯長。因雨滯留蘄縣(在今安徽宿州南)大澤鄉,誤了限期,於法當斬。陳勝、吳廣擊殺領隊的兩名縣尉,即以九百人反。《史記·陳涉世家》記陳勝、吳廣密謀:
“陳勝曰:‘天下苦秦久矣。吾聞二世少子也,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扶蘇以數諫故,上使外將兵。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項燕為楚將,數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或以為死,或以為亡。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為天下唱(倡),宜多應者。’吳廣以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陳勝、吳廣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眾耳。’乃丹書帛曰‘陳勝王’,置人所罾魚腹中。
卒買魚烹食,得魚腹中書,固以怪之矣。又間令吳廣之次所旁叢祠中,夜篝火,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卒皆夜驚恐。旦日,卒中往往語,皆指目陳勝。”“天下苦秦久矣”,這是起義發生的大背景。至於失期當斬,則是起義發生的小背景。詐稱項燕,是要利用民眾有好感的楚貴族。詐稱扶蘇,是要利用民眾有好感的秦皇族。
這樣,便於組成多階級、多族係的統一陣線。號曰“大楚”,是為了激發楚人的複仇意識。事先行卜,是楚俗。請神鬼、狐祥相助,在他們那個時代是合情合理的。
同行的戍卒讚成起義,於是,他們舉行盟誓和祭祀,假托扶蘇、項燕,以“張楚”(意即複興楚國)為天下倡。陳勝自立為將軍,以吳廣為都尉。除了從兩名縣尉那裏奪來的佩劍,他們沒有任何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