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滅楚必秦,亡秦必楚(1)(1 / 3)

楚國的新都陳縣仍稱郢,號為陳郢,或謂郢陳。

頃襄王及其臣僚驚魂未定,立即加固陳郢的城防。河南省博物館1980年經勘察和試掘,證實今淮陽縣城即故楚陳郢。此城原為陳國所建,並入楚國後兩次增修。第一次增修約在惠王時,城垣擴寬1.5米~2.0米,增高約1.5米,夯層較亂且鬆,工程質量欠佳,原因在於它還隻是東北邊境的一個縣城。第二次增修即在頃襄王時,城垣擴寬約4.4米,增高1.0米有餘。為求堅固,夯土以橫木作栓,每根橫木長2米~3米,直徑0.16米~0.31米。橫木分四層安放,上下兩層間距為0.5米~1.0米,左右兩根間距為0.4米~0.6米。據此推算,全城共用橫木4萬~6萬根,可見其工程之浩大。其實,在秦人看來,區區陳郢,無論其城垣加固與否,都是不難攻克的。栽郢的失守,推究其原因,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弊在楚國的君臣見識不高,謀略不深。這個道理,頃襄王及其親信或許是不大明白的。

約55年後,秦滅楚。又16年後,楚亡秦。

楚人失去了半壁河山,然而,曾幾何時,他們便奪得了一統天下。曆史的翻覆如此迅疾,好像給秦楚雙方開了一個莫大的玩笑。

(第一節頃襄王亡羊補牢

秦取栽郢後,以楚腹地為南郡。隨即與韓、魏合謀並力攻楚,仍以白起為元帥。頃襄王有左徒名黃歇,多智善辯,受命使於秦,以破秦與韓、魏之謀。《戰國策·秦策》記黃歇上書秦昭襄王,其文曰:“天下莫強於秦、楚,今聞大王欲伐楚,此猶兩虎相鬥,而駑犬受其弊。……臣為王慮,莫若善楚。秦、楚合而為一,以臨韓,韓必授首。王襟以山東之險,帶以河曲之利,韓必為關中之侯。若是,王以十〔萬〕戍鄭,梁氏寒心,許、鄢陵嬰城,上蔡、召陵不往來也。如此,而魏亦關內侯矣。王一善楚,而關內二萬乘之主注地於秦,齊之右壤可拱手而取也。是王之地一經兩海,要(腰)絕天下也,是燕、趙無齊、楚,〔齊、楚〕無燕、趙。然後危動燕、趙,持齊、楚(此句《史記·春申君列傳》作‘直搖齊、楚’),此四國者不待痛而服矣。”秦昭襄王慮及韓、魏易變,不可深信,以黃歇所言為是,命白起按兵不動。同時派使者到陳郢,與楚相約為與國。

不久,頃襄王會秦昭襄王於襄陵,許諾將青陽以西割讓給秦國。

青陽在今長沙,青陽以西即洞庭迤南之地。楚師主力北上後,青陽孤懸南土,勢必棄守。割讓青陽以西,實為以必失之地易可緩之時,不得以喪權辱國視之。

其明年為公元前277年———頃襄王二十二年,秦蜀郡守張若接管了巫郡和黔中郡。

又明年,據《史記·楚世家》所記,楚國集結了東部的士兵十餘萬人,收複了“江旁十五邑”。張守節《正義》以為江旁十五邑在黔中郡,這是誤斷。江旁十五邑如在黔中郡,則與楚境不相接,成為飛地,何從收複?況且,黔中郡距長江較遠,不得以“江旁”稱之。楚人所收複的十五邑,應在鄂東、贛北,其地適為“江旁”。鄂東、贛北的銅礦是楚國經濟的命根,有之則尚能苟延,無之則勢必速亡。秦人南下接管青陽以西,楚人乘機奪回了青陽以北、南郡以東的十五邑,保住了銅礦。後來,據《史記·秦始皇本紀》,秦始皇追述往事雲:“荊王獻青陽以西,已而畔約,擊我南郡。”秦始皇所講的,就是楚人收複江旁十五邑這件令秦人不勝惱怒的事。

湖南的楚墓、秦墓、漢墓,銜接緊湊,成為一個漸進的係列,沒有大起大落的跡象。由此推想,青陽以西直到黔中,確實由秦人和平接管,沒有發生反複。

《戰國策·楚策》所記“或謂楚王曰……”雲雲,“或”應是一位遊說之士,“楚王”應即頃襄王。其文曰:“臣聞從(縱)者欲合天下以朝大王,臣願大王聽之也。夫因詘(屈)為信(伸),舊患有成,勇者義之;攝禍為福,裁少為多,知者官之。夫報報之反,墨之化,唯大君能之。禍與福相貫,生與亡為鄰,不偏於死,不偏於生,不足以載大名。無從寇艾,不足以橫世。夫秦捐德絕命之日久矣,而天下不知。今夫橫人口利機,上幹主心,下牟百姓,公舉而私取利。是以國權輕於鴻毛,而積禍重於丘山。”這一番話講得懇切而透徹,與一般言縱橫之術的油嘴滑舌不同,倒很有道家的氣味。事態的演進,若非突變———報報之反,則必漸變———墨墨之化。

楚國能否轉禍為福,變屈為伸,關鍵不在敵,而在己。積禍之所以重於丘山,國權之所以輕於鴻毛,是因為有欺君虐民、假公濟私的“橫人”。至於“橫人”是誰,則在栽郢淪陷以前就有莊辛向頃襄王直言不諱了。

莊辛是莊王的後裔,深以國事日非為憂。《戰國策·楚策》記莊辛向頃襄王進言雲:“君王左州侯,右夏侯,輦從鄢陵君與壽陵君,專淫逸侈靡,不顧國政,郢都必危矣!”頃襄王聽不入耳,反說莊辛老糊塗,莊辛說:“臣誠見其必然者也,非敢以為國襖祥也。君王卒幸四子者不衰,楚國必亡矣!臣請辟(避)於趙,淹留以觀之。”莊辛果然跑到趙國去了,五個月之後,栽郢失守。頃襄王遷都於陳,派人到趙國去請莊辛回來,對莊辛說:“寡人不能用先生之言,今事至於此,為之奈何?”莊辛進言:“臣聞鄙語曰:‘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臣聞昔湯、武以百裏昌,桀、紂以天下亡。今楚國雖小,絕長續短,猶以數千裏,豈特百裏哉?”接著,莊辛用寓言和故實來啟發頃襄王。譬若黃鵠,“飄搖乎高翔,自以為無患”,乃不知獵人方將射而落之,白天還在江河遊逛,黃昏就成為鼎鼐之中的佳肴了。譬若蔡聖侯(蔡侯般),“左抱幼妾,右擁嬖女,與之馳騁乎高蔡(下蔡)之中,而不以國家為事。不知夫子發方受命於宣王,係己以朱絲而見之也”,“蔡聖侯之事其小者也,君王之事因是以。左州侯,右夏侯,輦從鄢陵君與壽陵君,飯封祿之粟,而戴方府之金,與之馳騁乎雲夢之中,而不以天下國家為事,不知夫穰侯方受命乎秦王,填黽塞之內,而投己乎黽塞之外”。按,黽塞別稱黽隘,亦即冥阨,乃城口三隘之一。黽塞之內為秦兵所占,頃襄王被趕到黽塞之外去了。莊辛說罷,頃襄王“顏色變作,身體戰傈,於是乃以執珪而授之為陽陵君,與淮北之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