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秦惠文王死,秦武王立。秦臣多厭惡張儀,秦武王對張儀也一向無好感,恰巧齊宣王又派使者來譴責張儀言而無信。張儀不自安,獻計於秦武王,自請到魏國去,使齊、魏兩國相攻,以便秦國乘機伐韓與周。秦武王順水推舟,放張儀走了。齊、魏兩國果然相攻,但不久就罷兵了,秦國沒有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張儀為魏相一年多,就帶著諸侯糾纏不清的恩怨去世了。
(第三節懷王的末路和晚節
公元前309年———懷王二十年,經齊宣王策動,楚懷王決定聯合齊國、結好韓國以對抗秦國。
其明年,秦師圍攻韓國的重鎮宜陽,韓國向楚國求援,景翠帥楚師救宜陽。秦人唯恐景翠進兵,不惜賂楚國以地;韓人唯恐景翠頓兵不進,不惜賂景翠以寶。景翠虛張聲勢,與秦、韓雙方都若即若離。秦師付出死傷慘重的代價,終於攻克了宜陽。景翠這種陽一手、陰一手的做法,使楚國喪盡聲譽,楚國所得者小而所失者大。
又明年,趙武靈王實行胡服騎射。趙國率先組建了編製嚴整、陣法完密的騎兵部隊,重騎兵逐漸取代輕騎兵。此後,其他各國相繼實行了類似的改革,騎兵在戰爭中所起的作用加大了。
公元前306年———懷王二十三年,楚滅越,拓地至杭嘉湖平原和寧紹平原,置江東郡領吳越故土。是役,楚師主帥為大司馬昭滑。當時越國變亂迭起,子殺父,臣弑君,累及三世,以致嗣君有棄國逃位的。《莊子·讓王》記,王子搜逃於丹穴之中,越人熏之以艾出之,而乘以王輿。王子搜登車,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
獨不可以舍我乎?”其國事如此,人心之離散不言可知。楚滅越,一如瓜熟蒂落,不煩重兵,無須苦戰。《戰國策·秦策》記“楚苞九夷”,“富擅越隸”。越地並入楚國,增強了楚國的經濟實力。所謂“越隸”,似指以勞作為生的越人———包括在礦井中勞作的越人役徒在內,難免也有一些奴隸。
這時的楚國,就疆域而言,仍是七國之首;但就政情而言,卻可能在七國之尾。《戰國策·楚策》記“蘇子謂楚王曰:‘……今王之大臣父兄,好傷賢以為資,厚賦斂諸臣百姓,使王見疾於民,非忠臣也;大臣播王之過於百姓,多賂諸侯以王之地,是故退王之所愛,亦非忠臣也:是以國危。’”這位“蘇子”,若非蘇秦,則必其弟蘇代或蘇厲。這位“楚王”,應即懷王。《新書·春秋》記:“楚懷王心矜好高人,無道而欲有伯王之號。鑄金以像諸侯人君,令大國之王編而先馬,梁王禦,宋王驂乘,周、召、畢、陳、滕、薛、衛、中山之君皆像使隨而趨。諸侯聞之,以為不宜,故興師而伐之。楚王見士民為用之不勸也,乃征役萬人,且掘國人之墓。國人聞之振動,晝旅而夜亂。”懷王鑄銅以像諸侯,與宋君偃和秦惠文王的“黑巫術”不同,隻是用一種模擬的手段去邀福的“白巫術”,但也夠荒唐的了。“掘國人之墓”可能出於誤傳,不足深信。盡管如此,說懷王“無道”是言之有據的。
秦武王死,秦昭襄王立。武王無子,昭襄王是武王的異母弟,其母為羋八子。昭襄王既立,羋八子號為宣太後。公元前305年———秦昭襄王二年,秦庶長壯與若幹大臣、公子謀反,事敗伏誅。
秦昭襄王欲以楚國為外援,乃厚賂楚國,與楚國和親。楚懷王經不住秦人誘惑,又背棄齊國而聯合秦國了,是年為懷王二十四年。
其明年,楚懷王與秦昭襄王會於黃棘(在今河南南陽南),秦國把上庸歸還楚國。上庸乃庸國故地,治所在今湖北竹山西南。
複明年,齊、韓、魏因懷王背盟,都與秦通好,又合兵伐楚。
懷王惶恐,命太子橫入質並求救於秦。秦師剛出動,三國聯軍就引退了。又明年,太子橫因私怨殺死秦國的一位大夫,逃回楚國。由此,楚、秦交惡,這時,秦昭襄王的地位已經牢固了,他不再需要楚國作外援了。一年之後,即公元前301年———懷王二十八年,秦與齊、韓、魏共攻楚,大破楚師於方城之重丘,殺楚將唐昧。齊將章子率先引兵渡泚水擊楚師,厥功最偉。韓、魏分占了宛、葉以北的楚地,齊無所獲。《史記·範雎蔡澤列傳》記範雎雲,“齊尺寸之地無得焉”,“伐楚而肥韓、魏”。懷王弄巧成拙,自食其翻覆無常的惡果。
唐昧,“昧”或作“眛”、“蔑”,是一位天文學家和曆法學家,《史記·天官書》將唐昧與當時著名的天文學家甘德和石申夫並稱。
公元前300年———懷王二十九年,秦庶長奐伐楚,楚將景缺和士卒兩萬戰死。懷王見事急,唯恐齊、韓、魏與秦並力攻楚,命大臣昭應送太子橫入質於齊以求和。
公元前299年———懷王三十年,秦將羋戎攻楚,取八城。羋戎乃宣太後同父弟,入秦後因宣太後而貴,受封為華陽君。宣太後另有異父弟魏冉,受封為穰侯。秦昭襄王有同母弟兩人,一為高陵君,一為涇陽君。這些純屬楚人血統和半屬楚人血統的秦人,同秦昭襄王一樣,莫不以損楚益秦為快。
這時,秦昭襄王設計了一個騙局,其狡詐連張儀也會自歎弗如。
《史記·楚世家》記:“秦昭王遺楚王書曰:‘始寡人與王約為弟兄,盟於黃棘,太子為質,至歡也。太子陵殺寡人之重臣,不謝而亡去,寡人誠不勝怒,使兵侵君王之邊。今聞君王乃令太子質於齊以求平。寡人與楚接境壤界,故為婚姻,所從相親久矣。而今秦、楚不歡,則無以令諸侯。寡人願與君王會武關,麵相約,結盟而去,寡人之願也。敢以聞下執事。’”懷王覺得進退兩難:應邀而去吧,怕再次受騙;拒而不去吧,又怕開罪於秦昭襄王。“昭雎曰:‘王毋行,而發兵自守耳。秦虎狼,不可信,有並諸侯之心。’懷王子子蘭勸王行,曰:‘奈何絕秦之歡心!’”《史記·屈原賈生列傳》所記略異,諫懷王不要到秦國去的是屈原,也許,昭雎和屈原發表了同樣的意見。但就地位和影響而言,昭雎遠在屈原之上。《戰國策·楚策》記:“張儀相秦,謂昭雎曰:‘楚無鄢、郢、漢中,有所更得乎?’曰:‘無有。’曰:‘無昭雎、陳軫,有所更得乎?’曰:‘無所更得。’”可見,當時秦國所看重的楚國大臣是昭雎和陳軫,對屈原則全不在意。後來到齊國去迎太子橫回楚國的,也是昭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