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懷王與張儀
秦得巴蜀之後,如虎添翼。公元前314年,秦伐義渠,取二十五城;又伐韓,大勝之。
其明年,秦伐趙,大勝之。據《史記·趙世家》所記,是年,楚懷王和魏襄王曾訪趙,應與合縱之謀有關。
同年,秦以楚、齊縱親為患,張儀獻離間楚、齊之計。秦惠文王宣布免張儀相,給張儀一個似乎超脫的身份,派張儀到楚國去。
張儀在威王晚年曾經到郢都遊說,不得誌。事有湊巧,令尹遺失了一塊珍愛的璧,他的部屬懷疑是張儀趁著赴令尹宴的機會竊取的,便把張儀捉去,打了幾百鞭子。張儀不服,獲釋回館。《史記·張儀列傳》記此事雲:“其妻曰:‘嘻!子毋讀書遊說,安得此辱乎?’張儀謂其妻曰:‘視吾舌尚在不?’其妻笑曰:‘舌在也。’儀曰:‘足矣。’”後來,張儀相秦,作文檄告楚令尹曰:“始吾從若飲,我不盜而璧,若笞我。若善守汝國,我顧且盜而城。”
智術短淺的懷王對張儀極為欽服,達到了迷信的程度。“聞張儀來,虛上舍而自館之,曰:‘此僻陋之國,子何以教之?’儀說楚王曰:‘大王誠能聽臣,閉關絕約於齊,臣請獻商於之地六百裏,使秦女得為大王箕帚之妾,秦、楚娶歸嫁女,長為兄弟之國。此北弱齊而西益秦也,計無便此者。’楚王大說而許之。”,《史記·張儀列傳》所記如此,《史記·楚世家》所記則與此有同有異,其文曰:“張儀南見楚王,謂楚王曰:‘敝邑之王所甚說者無先大王,雖儀之所甚願為門闌之廝者亦無先大王。敝邑之王所甚憎者無先齊王,雖儀之所甚憎者亦無先齊王。而大王和之,是以敝邑之王不得事王,而令儀亦不得為門闌之廝也。王為儀閉關而絕齊,今使使者從儀西取故秦所分楚商於之地方六百裏,如是則齊弱矣。是北弱齊,西德於秦,私商於以為富,此一計而三利俱至也。’懷王大悅,乃置相璽於張儀,日與置酒,宣言:‘吾複得吾商於之地。’”
這時,群臣都向懷王賀喜,唯獨陳軫向懷王吊憂。《史記·張儀列傳》記:“楚王怒曰:‘寡人不興師發兵,得六百裏地,群臣皆賀,子獨吊,何也?’陳軫對曰:‘不然,以臣觀之,商於之地不可得而齊、秦合,齊、秦合則患必至矣。’楚王曰:‘有說乎?’陳軫對曰:
‘夫秦之所以重楚者,以其有齊也。今閉關絕約於齊,則楚孤。秦奚貪夫孤國,而與之商於之地六百裏?張儀至秦,必負王,是北絕齊交,西生患於秦也,而兩國之兵必俱至。善為王計者,不若陰合而陽絕於齊,使人隨張儀。苟與吾地,絕齊未晚也;不與吾地,陰合謀計也。’楚王曰:‘願陳子閉口毋複言,以待寡人得地。’”於是,懷王遣使絕齊,第一位使者還沒回來,就派第二位使者去,急不可耐。
陳軫所作的推理既不複雜,又不深奧,其實類如常識,可是懷王聽不懂,聽不進。懷王如此輕率,如此固執,可謂昏庸之至。尤其是一再派出使者與齊國毀盟絕交,跡近無賴,寸土未見,寸利未得,自己的國間形象就已徹頭徹尾地敗壞了。
懷王派一位將軍作使者隨張儀到秦國去,辦理商於之地六百裏的交割手續。焉知張儀到鹹陽後,假裝醉酒墜車,稱病不出達三月之久,楚使隻好耐著性子等待。懷王聽說如此,以為張儀覺得楚國對齊國的態度還不夠堅決,便派一位勇士到臨淄去咒罵齊王,這是十足的無賴行徑。懷王沒有想到,秦使已經秘密趕到臨淄,齊王因楚人的惡劣手段而不勝惱怒,已經決定聯秦反楚了。張儀得知秦、齊達成秘密協議之後,才出門上朝去,對楚使說,您怎麼不去受地呢?那是我的食邑,方圓六裏,願獻給貴國大王左右。楚使說,我所知道的是來受地六百裏,不曾聽說隻有六裏。張儀說,我本是小人,哪有六百裏封地呢?張儀欺懷王,是大無賴欺小無賴。楚使回報懷王,懷王大怒,下令興師伐秦。陳軫問懷王:臣可以張口說話了吧?懷王說,可以。據《史記·楚世家》所記,陳軫的意見是:
“伐秦非計也。不如因賂之一名都,與之伐齊,是我亡於秦,取償於齊也,吾國尚可全。今王已絕於齊而責欺於秦,是吾合秦、齊之交而來天下之兵也。國必大傷矣。”懷王不接受陳軫的意見,決心伐秦。又明年為公元前312年———懷王十七年,春,楚、秦戰於丹陽。
楚師主帥為大將軍屈匄,副帥為裨將軍逢侯醜。秦師主帥為庶長魏章,副帥為惠文王異母弟庶長樗裏疾。樗裏疾多智,號為“智囊”。
戰場丹陽乃鬻熊之所曾居,在今河南淅川南部。由戰場地望可知,秦師求戰心切,變守為攻,已進入楚國邊境了。楚師大敗,甲士八萬被殺,屈匄、逢侯醜等將領七十餘人被俘。秦師乘勝南進,奪取了楚國的漢中郡。
丹陽之戰前,秦人勒石為《詛楚文》,曆數“楚王熊相”的罪狀,痛斥其“無道”、“甚亂”、“暴虐”,殺孕婦,拘叔父於“冥室櫝棺之中”,“倍(背)十八世之詛盟,率者(諸)侯之兵以臨加我,欲剗伐我社稷,伐滅我百姓”,央求大沈厥湫、巫鹹、亞駝三位神靈幫助秦人“克劑楚師”。《詛楚文》共三件,致奉大沈厥湫、巫鹹、亞駝各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