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國在不遺餘力地整軍經武的時候,齊國卻以養士崇文自豪。
齊國的優勢本來就不在武略和兵威,桂陵之戰和馬陵之戰都隻是曇花一現。齊國的優勢,一是山海之利,二是管晏之術。從管仲起,齊國講求政理和治術,中經晏嬰,其風更熾,這是齊國的智力優勢。
齊威王(公元前356年—公元前320年在位)和齊宣王(公元前319年—公元前301年在位)對學者尤為優容,興建了當時唯齊獨有的一所學宮。這所學宮位於臨淄西南門附近的稷下,因而號為稷下學宮。《史記·孟子荀卿列傳》說:“自騶衍與齊之稷下先生,如淳於髡、慎到、環淵、接子、田駢、騶奭之徒,各著書言治亂之事,以幹世主,豈可勝道哉!”其中,環淵是楚人,與趙人慎到和齊人接子、田駢等,“皆學黃老道德之術,因發明序其指意”。“黃”為黃帝,純屬假托;“老”乃老子,實有其人。稷下的黃老之學,就基本要素而言,是道家和法家的統一。這些言黃老道德之術的學者,以及稷下的其他學者,頗受齊王禮遇,“自如淳於髡以下,皆命曰列大夫,為開第康莊之衢,高門大屋,尊寵之。覽(攬)天下諸侯賓客,言齊能致天下賢士也”。
盡管如此,齊王對學者的態度仍然是功利主義的,其所好者用之,其所不好者不用之。雄辯如孟子,因其祖述唐、虞、夏、商、周之德,被認為不合時宜,倦遊歸去,隻能以授徒著書終其餘生。
孟子即孟軻,鄒人,是孔丘孫孔伋(子思)的再傳弟子。孟子主張民貴君輕,法先王而行仁政,成為繼承孔子的正統儒宗。孟子雖不見用於諸侯,但他的學說對後世有深而且廣的影響。
真正在哲學上繼承和發揚了老子的,是生存年代與孟子同時而稍晚的莊子。莊子即莊周,生於宋,遊於楚,既可以算做宋人,也可以算做楚人。王國維說:“莊子楚人,雖生於宋而釣於濮水,陸德明《經典釋文》曰‘陳地水也’,此時陳已為楚滅,則亦楚地也,故楚王欲以為相。”莊子早年做過管理漆園的小吏,但這是誤入塵網,不久便棄職而去。欲以莊子為相的楚王,就是威王。《史記·老子韓非列傳》
記:“楚威王聞莊周賢,使使厚幣迎之,許以為相。莊周笑謂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獨不見郊祭之犧牛乎?養食之數歲,衣以文繡,以入大廟。當是之時,雖欲為孤豚,豈可得乎?
子亟去,無汙我。我寧遊戲汙瀆之中自快,無為有國者所羈,終身不仕,以快吾誌焉。’”《莊子·秋水》亦記此事,與《史記·老子韓非列傳》義同而辭異,其文曰:“莊子釣於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願以境內累矣。’莊子持竿不顧,曰:‘吾聞楚有神龜,死已三千歲矣,王巾笥而藏之廟堂之上。此龜者,寧其死為留骨而貴乎?寧其生而曳尾於塗中乎?’二大夫曰:‘寧生而曳尾塗中。’莊子曰:‘往矣!吾將曳尾於塗中。’”
莊子無意仕進,這是因為他對他生存在其中的社會已經完全絕望了。仕進乃為不可為之事,救不可救之世,純屬徒勞。莊子認為儒家的理論隻能使已經敗壞的世道和人心更加敗壞,以至不可收拾,因而痛加詆斥。同時,莊子企求全其天性,順其自然,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
友人塗又光認為,莊子在哲學上的主要特色在於對“超越主義”作了空前絕後的發揮,為了解放個體,不僅要超越社會,超越宇宙,而且要超越客觀世界,超越主觀世界,這樣,個體才會釋放出全部的能量。《老子》的否定性是相對的,《莊子》的否定性是絕對的。
《老子》否定了肯定性,認為至道是“無有”;《莊子》否定了否定性,認為至道是“無無”。從《老子》到《莊子》,從無有到無無,從以有形的水喻道到以無形的風喻道,是一大超越,超越了有無層麵,達到了自然層麵。《老子》主張道法自然,《莊子》主張道即自然。所謂“自然”,不是自然界或稱大自然,而是物自身之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