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戰爭,從兵器、兵種到兵法,都發生了一些前所未有的變化。劍和弩的普及,提高了徒兵的地位。當時的徒兵有重步兵和輕步兵兩類,前者著金屬盔甲,後者著革甲、木甲或者不著甲。從已有的考古資料來看,楚國的劍和弩最多而且最好。戰國中晚期的楚墓,無論墓主為貴族或平民,大抵都有劍隨葬。下等的平民,即使沒有任何禮器,通常也有劍一柄隨葬。上等的貴族,如江陵天星觀1號墓的墓主邸陽君番,其墓中竟有劍32柄出土。須知,此墓共7個墓室,6個墓室已被盜,這32柄劍都出自未曾被盜的北室。弩在戰國楚墓中已有多件實物出土,湖南所出最多,雖已殘破,但弩機仍完好,尚可複原。江陵秦家嘴47號墓出土有雙孔連發弩一件,每次可射出短箭兩支,連扣連發。但其形製較小,射程較近,可能隻用以射鳥,並非兵器。《吳越春秋》卷5記楚國的一位善射者說,琴氏“以為弓矢不足以威天下”,於是,“橫弓著臂,施機設樞”,創造了弩。按,琴氏精通射藝,是楚國的傳說人物。弩的發明者應是南方山地民族,非蠻即濮。琴氏則可能是弩的改進者,將木弩機和骨弩機改進為銅弩機,使弩成為正規的兵器。
車兵仍是平原野戰不可或缺的重要兵種,衝鋒陷陣之際仍有強大的威力。但在戰國中期,車兵已開始為騎兵所取代。騎術是北方草原民族的長技,先傳到中原,又傳到南方。車兵與騎兵,前者逐漸減少而後者逐漸增多。戰國中期的騎兵部隊大概都是輕騎兵,還對付不了裝備精良、陣法嚴整的步兵和車兵,但它有迅捷和靈活的長處,善於迂回、穿插和突襲,在追擊逃敵時尤有用武之地。
楚師的優勢不在騎兵,而在步兵和車兵。
秦號稱虎狼之國,貪得無厭。與函穀關以東的六國相比,秦國是落後的,物質文明固然落後,精神文明尤其落後。在秦人眼裏,六國都是花柳繁華之地、富貴溫柔之鄉。在秦人胸中,燃燒著掠奪的欲火。秦國的體製適應於侵略和征服,是極端軍事化、極端專製化的體製。秦國有用不完的將才,可是沒有土生土長的學者和謀士。
學者可以不要,謀士卻不能沒有。秦國引進的重要人才,無一非謀士。在秦國的征服事業中起了重要作用的謀士,無一非客卿。這時,秦人避強就弱,鋒芒指向魏國和韓國。
公元前332年———威王八年,魏國獻陰晉(在今陝西華陰東)於秦國,從此興起了割地賂秦之風。《史記·魏世家》記蘇代說:
“且夫以地事秦,譬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陰晉易手之後不過兩年,河西魏地全部被秦人攻占。又一年之後,秦人便開始侵占河東的魏地了。
公元前329年,威王去世,在位不過11年。子熊槐繼位,是為懷王。
經曆了重重風險,跨越了重重障礙,楚國正在登上強大和繁榮的頂峰。社會生產力的持續發展,使土地私有製更為流行,荊門包山2號墓出土的竹簡,證明當時的田地可以買賣,產權受到官方保護。奢華和貧困,幸運和危機,同步增長。到威王末年和懷王初年,楚國已是東方第一大國、世界第二大國,版圖僅亞於西方的亞曆山大帝國。才雄一世的亞曆山大大帝,這時為捷報和頌歌所陶醉,既不知人壽之將終,也不知國祚之將絕。威王不像亞曆山大大帝那麼能征善戰,頭腦卻比亞曆山大大帝清醒。他的大臣給他帶來勝利和光榮,這使他不勝感奮。然而,他的大臣關心爵祿甚於關心社稷,這卻使他不勝憂慮了。《戰國策·楚策》記威王問莫敖子華:“自從先君文王以至不穀之身,亦有不為爵勸,不為祿勉,以憂社稷者乎?”莫敖子華列舉了五位以憂社稷聞名的先大夫,即令尹子文、葉公子高、莫敖大心(沈尹戌)、棼冒勃蘇(申包胥)和蒙穀。威王歎曰:“此古之人也,今之人焉能有之耶?”
(第五節莊子與道家
一說到戰國時代,人們就容易聯想到慘烈的戰爭,甚至可能認為這是一個野蠻壓倒文明、昏昧吞噬理智的可悲的時代。其實,在戰國時代,人們的一切誌慮、一切欲念,從最殘暴的到最仁慈的,從最狡詐的到最誠摯的,從最昏庸的到最睿智的,從最粗野的到最優雅的,無不異常活躍。因此,它的明星並不隻是赳赳武夫,也有不少彬彬文人;它的奇跡並不隻是伏屍百萬、流血漂杵,也有稷下的講談,濠上的辯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