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王末年,不安的情緒籠罩著全國,平民和貴族都覺得要變一變才好。平王其人心術不正,但他能保持清醒的頭腦,裝扮良好的形象。靠著兵權和詐術,他逼死了包括兩位國君在內的三位兄長。
雖則盡力不露形跡或少露形跡,可是局內人終究會透露給局外人。
此等行徑一旦為人所知,便會不脛而走,曾幾何時,就路人皆知了。
但當時有一個傳說,可以使平王心安理得。據《左傳·昭公十三年》所記,共王有寵子五人,照例應立長,可是共王遊移不定,想了解神的意向,便派人拿著一塊璧遍祀群望,禱曰:“當璧而拜者,神所立也,誰敢違之?”然後,共王同夫人巴姬秘密地把這塊璧埋在宗廟的庭院裏,讓五位王子按長幼順序一個一個入拜。老大的兩隻腳跨在璧的兩旁;老二的一個肘碰到了璧的一邊;老三、老四離璧都遠;老五還小,讓人抱進來,拜了兩次,都正好壓在璧的紐上。這樣離奇的占卜方式是曠古未有的,或許隻有楚人才會這麼別出心裁。事有湊巧,“神意”居然都應驗了。共王死,老大嗣立,是為康王;康王死,其子嗣立,是為郟敖;老二殺郟敖而自立,是為靈王;靈王末年,老三、老四、老五發動政變,靈王和老三、老四相繼自盡,老五即位,是為平王。這個埋璧卜嗣的故事充滿了神秘的氣氛,與之相關的史實則貫串著戲劇性的情節,令後人將信將疑。
唐人元稹作《楚歌》十首,其一有句雲:“當璧便為嗣,賢愚安可分?”
假如隻為自己著想,那麼,平王確實比靈王聰明得多。在任何情況下,他都掌握著穩定的多數。他密切地注視著臣僚,對危險的朕兆極為敏感,既不能容忍驕橫跋扈的權臣,也不能容忍才高望重的賢臣。一旦出現了,就必欲除之而後快。由此,在平王統治下,傑出的人才都湮沒絕滅或遠走高飛了。
(第一節求安
平王即位之後,有三件亟待處理的大事:其一是封賞功臣,其二是撫綏民眾,其三是敦睦諸侯。隻要做好了這三件大事,而且無意外變故,他的王位就將同他的天年一樣長久。
蔓成然厥功最偉,受命為令尹。其父鬥韋龜知道共王埋璧卜嗣的內情,早就把蔓成然托付給公子棄疾了。蔓成然以為公子棄疾得王位是神意,甘效死力。觀從也有殊勳,平王讓他自選官職。此人倒還知趣,所求不奢,因先人是佐開卜的大巫,便自薦為卜尹。卜尹類如神職,非有巫學根底者不得預其選,很少有人去競爭。
右尹子革奉命在方城內的宗丘清查“上國”即內地的兵,救濟貧民,赦免罪人,薦舉賢才,懲治奸凶。宗丘地望無可考,疑在羋姓始興之處,即丹水之陽或荊山之陰,莫敖屈罷奉命到方城外的召陵清查“東國”即邊疆之兵,也做子革在“上國”所做的那些事。
平王宣布:讓民眾休養生息五年,才考慮用兵。
平王信守諾言,讓蔡人和陳人複國。蔡隱太子有子名廬,回到了蔡國。陳悼太子子名吳,回到了陳國。
當初靈王滅蔡為縣後,把許、胡、沈、道、房、申的公族遷到楚國的腹地去了,平王即位後,讓他們各回故地。許、胡、沈三國還算是附庸,道、房、申三國則早就滅掉了。
不大不小的鄭國,地位特殊。平王為了與鄭國結好,派行人枝如子躬把犨、櫟兩邑退還給鄭國 ∵近汝水,櫟近潁水。兩邑是楚國的北方重鎮,枝如子躬以為退還給鄭國對楚國不利。因此,到了鄭國,他絕口不說割地。鄭人倒是先已風聞,按捺不住,帶著試探的口氣對枝如子躬說,敝國道聽途說,貴國要把犨邑和櫟邑賜給寡君,就請大夫吩咐吧!枝如子躬斷然答道,我不曾聽說寡君有這個命令。鄭人怏怏不樂,但是無可奈何。回楚國後,平王問起犨、櫟兩邑交割的情況,枝如子躬脫掉官袍,表示待罪,答道,臣有違命之過,沒有丟棄國土。平王卻高興了,拉著枝如子躬的手說,你怎麼能如此自辱呢?你就回去休息吧!以後寡人還會有要事讓你去辦的。一切順順當當,平王對局勢的迅速穩定深為滿意。可是,蔓成然居功自傲,貪得無厭,與當時的巨富養氏爭利,各不相讓。平王如果聽之任之,可能愈演愈烈,乃至失控,這對他是一個潛在的威脅。公元前528年———平王元年,殺蔓成然,滅養氏,以不偏不倚之名,收一石兩鳥之功,朝野為之震動。事後,平王命蔓成然子鬥辛為鄖公,以示不忘鬥氏舊勳,這又是一舉兩得,既可安撫元老,又可收攬人心。
平王殺蔓成然而滅養氏,隻是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全無懲治貪黷之意。平王在位期間,貪黷公行成為一種痼疾。貴族都明白,貪黷是無妨的,隻要不冒犯平王就萬事大吉。平王自己是貪黷的表率,比靈王有過之而無不及。《新語·無為》說:“楚平王奢侈縱恣。”《左傳·昭公十九年》記居官清正的沈尹戌說:“吾聞撫民者,節用於內而樹德於外,民樂其性,而無寇讎。今宮室無量,民人日駭,勞罷死轉,忘寢與食,非撫之也。”這時,距平王即位不過六年。但平王對外務相安,不喜輕啟邊釁,這卻與靈王截然相反。對楚國的民眾來說,勞苦雖則依舊,和平畢竟還能使他們得到一點安寧。就國間關係來說,那是一段比較平靜的歲月。晉國六卿強大而公室卑弱,六卿的興趣貫注在內爭上,誰也不願出頭冒巨大的風險與楚國角逐了。鄭國由子產執政,對內寬猛相濟,對外剛柔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