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2 / 3)

每個夜裏都有人來照顧我,因為我喘不過氣來。我可憐的人生剩下來的時光就會這樣在咳嗽與說胡話中度過。

餐廳裏麵擺滿了朋友們送來的糖果和各種各樣的禮物。送禮物的人中,肯定有些人是希望我今後能成為他們的情婦的。但是要是他們見到我已被病魔折磨成了什麼模樣,他們肯定會被嚇跑的。

迪韋爾諾瓦太太把我收到的新年禮物用來送禮。氣溫低得都結冰了,醫生告訴我要是天氣能一直晴下去的話,過段時間我也許能出去轉轉。

1月8日

昨天我乘著我的馬車出門,天氣很晴朗。香榭麗舍大街上熙熙過,我還可以在陽光的照射下見到昨天那些讓人感到溫暖、喜悅和安慰的事物。

所有認識的人我差不多全遇到了,他們一直是那麼開心,忙於尋歡作樂。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真多啊!奧林普坐在N先生送她的一輛漂亮的車子裏路過,她在用眼神羞辱我。殊不知我現在已經根本沒什麼虛榮心可言了。一個好心的年輕人,我的老相識,問我是否樂意和他一起去吃夜宵,說他有一位朋友非常想認識我。

我苦笑了一下,將我燒得滾燙的手伸給了他。他的臉色表現出了我從未見過的驚慌。四點鍾我回到了家裏,吃晚飯的時候胃口相當得好。可見這次出門對我是有益處的。我的病要是能好起來的話,那該有多美好啊!有的人前一天靈魂還是空虛的,在陰沉的病房裏祈盼早點離開人世,但看到了其他人的幸福生活後居然也有了一種想接著活下去的希望。

1月10日

身體康複僅僅是一個夢想。我又病倒了,身上被擦滿了那種燒得我發痛的藥膏。曾經千金難買的身體如今恐怕是一文不值了!

我一定是前世造孽太多,要不然就是來生會享盡榮華富貴,所以上帝才會讓我們這一世曆盡人世的煎熬,受盡人世的苦難。

1月20日

我一直非常難受。

N伯爵昨天給我送錢了,但我沒有要。這人的東西我都不會要,就是啊!我們在布吉瓦爾的時光是多美好啊!此時您正在哪兒啊?要是我能夠活著走出這個屋子,我一定要朝拜那所我們一起生活過的房屋,但現在看來我隻可能被抬著出去了。誰知道我明天還能否寫信給您呢?

1月24日

連續十一個夜晚我都沒法安睡了,我被悶得透不過氣來,我無時無刻不認為我要離開人世了。醫生叮囑不讓我再動筆了。朱利·迪普拉一直陪著我,她倒準許我給您寫上幾行。難道我死之前您都不會回來了嗎?我們之間真的恩斷義絕了嗎?我好像感覺隻要您能來,我的病就會好。但是病好了又能有什麼用呢?

1月28日

今天清晨我被一陣很大的聲響驚醒了。和我睡在一間房裏的朱利·迪普拉趕忙跑到了餐廳去。我聽見朱利在和好多男人爭吵,但是沒有用,她哭著跑回來了。

他們是來查封我家的。我告訴朱利讓他們幹他們以司法為名義的事情去吧。戴著帽子的執達吏[1]走進了我的房間。他打開了所有抽屜,登記下來了他看見的所有東西,他好像根本沒看見床上還有個垂死的女人,幸運的是法律是仁慈的,總算沒有把這張床給查封掉。

他總算在他走的時候跟我說了一句話,他說我可以在九天內提出反對的意見,但他留下了一個看守!我的上帝啊,這把我變成什麼了!這場風波加重了我的病情。迪韋爾諾瓦太太想去問您父親的朋友要錢,但被我阻止了。

1月30日

今天清晨我收到了您給我的信,這正是我期盼已久的,您是否能及時收到我的回信呢?您還能再見到我嗎?這真是幸福的一天,它令我忘掉了六個星期以來我所承受的一切,雖說我在寫回信的時候還是心情抑鬱,但我還是感覺好受一些了。

總而言之,人不能總是不幸的吧。

我還幻想可能我不會死,可能您還會回來,也許我能夠再一次見到春天,可能您依舊是愛我的,可能我們還能夠重新開始我們去年曾經的生活!

我想我真是瘋了!我差點拿不住筆了,我在用這支筆將我內心的胡思亂想寫給您看。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無比愛您,親愛的阿爾芒,要是我沒有這種甜蜜的回憶與您能夠回到我身邊的渺茫的希望支撐我的話,也許我早就死了。

2月4日

G伯爵回巴黎了。他的情婦騙了他,他十分難過,他是非常愛她的。他給我講了一切。這位可憐的青年事業不太理想,盡管如此,他還是拿了一筆錢付給了執達吏,並趕走了看守。

我對他提到了您,他答應我跟您講講我的境況。在那個時候我竟然忘了我曾經是他的情婦,但他也想讓我忘掉這件事情!他可真善良!

昨天公爵派人探問我的病情來了,今天清早他自己過來了。我不清楚句話。當他見到我蒼白成了這副樣子的時候,他的眼睛裏滴落出了兩大顆淚珠。他肯定是想起了他的女兒才哭的。他馬上要見到她死第二次了,他的背佝僂著,腦袋耷拉著,嘴唇下垂,目光黯淡。他那衰朽的身軀背負著痛苦和年老這兩個重負,他一點兒都沒有責備我。甚至有人會說他正在暗自慶幸病痛對我的折磨呢。他好像在為他還能站著感到自豪,但年紀輕輕的我,卻已被疾病壓垮了。

天氣又不好了,沒人再來探望我了,朱利·迪普拉盡最大可能地照顧著我。普律當絲則因為我已經沒法像過去那樣給她那麼多錢,而借口有事開始慢慢不肯來我這裏了。

無論醫生們說什麼,現在的我是快要死了。我有好多個醫生,這是我的病情在惡化的證據。我差點後悔當初聽了您父親的話,要是我早預料到我在您未來的生活中隻能占用您一年的光陰,我也許就不會放棄和您一起度過這一年的想法,現在我至少可以握著您的手死去。但是要是我們能在一起度過這一年,我一定也不會這麼快就死的。

上帝的意誌是無法違逆的!

2月5日

啊!來吧,來吧,我的阿爾芒,我要難受死了。我就要死了,我的上帝。昨天的我非常悲傷,我實在不想待在家裏了,寧願去別處度過夜晚,這天的夜晚會和前天的夜晚一樣漫長。清早公爵過來了,這個好像被死神遺忘了的老頭兒一出現就好像是在催促我趕緊死。

雖說我還發著高燒,我仍舊叫人為我穿好了衣服,坐馬車去了歌舞劇院。朱利為我擦了脂粉,要不然我真的看著像一具屍體了。我去了那個我第一次和您約會的包廂。我的眼睛一直盯著您那天坐的位子,但昨人們送我回家時,我已是半死不活的樣子。整個夜晚我都在不斷地咳嗽吐血。今天我說不出話來了,我的胳膊差點抬不起來了。上帝啊!上帝啊!我就快死了。我本身就是在等死,但我沒想到會遭受到這樣難以承受的痛苦,要是……從這個單詞開始,瑪格麗特寫下的幾個字母就已模糊不清了。接下來的文字則是朱利·迪普拉幫她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