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3 / 3)

2月18日尊敬的阿爾芒先生:

瑪格麗特堅持要去看戲回來之後,她的病情就不斷加重了,她的嗓子已經完全啞了,之後四肢也沒法動彈了。那可憐的姑娘所遭受的痛苦是沒法用語言描述的。我沒受到過這樣的刺激,所以我一直很害怕。

我多希望您能來到我們身邊,她可以說是不斷地在說著胡話,但不管是昏迷還是清醒的時候,但凡她能說出幾個字來,那一定隻有您的名字。

醫生告訴我她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自打她病危了,老公爵就沒再來過。

他跟醫生講過,這樣的景象讓他十分痛苦。普律當絲的為人真是差勁。這個女人一直以來差不多全是依靠瑪格麗特生活的,她認為還可以從瑪格麗特那裏搞到更多的錢,所以就欠下了幾筆她無力償還的債務。當她發現她的鄰居已對她毫無用處的時候,她甚至都不來看她了。所有的人都拋棄了她。債務纏身的G伯爵又被逼得動身去了倫敦。臨走時他還給我們送了點錢來;他已是盡力了。但是又有人過來我原想用我僅剩的一點兒錢來阻止他們的查封,但那個執達吏告訴我這沒用,並且他還得要執行其他判決。既然她快死了,那還是放棄了一切的好,沒必要為她那些她不願意見,並且也從沒有愛過她的親戚們留下什麼東西。您完全無法想象這可憐的姑娘是如何在外表奢華、實際窮困的環境中死去的。昨天的時候我們已是一文不名了。首飾、披肩、餐具全都被當掉了,其他物品不是賣掉就是被查封了。對於她周圍發生的事情,瑪格麗特比誰都明白。她在經受著生理與心理的雙重苦難,豆大的淚珠從她的兩頰滾下,她的臉是那麼蒼白又那麼瘦削,就算您再見到她,您也沒法認出這就是您曾經那麼喜愛的人的臉孔。她讓我答應在她沒法寫字的時候幫忙給您寫信,所以現在我正在她的麵前寫信。她的雙眼看著我,但她根本看不到我,她的目光被即將降臨的死亡遮蔽了,但她還在微笑,我可以斷言說她的全部思想和整個靈魂都在您的身上。

每當有人開門,她的雙眸就閃閃發光,總認為是您進來了,隨即當她看清了不是您來訪,痛苦的神色又呈現在了她的臉上,同時滲出一陣陣的冷汗,雙頰漲得血紅。

2月19日午夜

今天是多麼淒慘的日子啊,可憐的阿爾芒先生!今天清早瑪格麗特窒息了,她的醫生為她放了血,她又稍微能發出些聲音了。醫生勸她請個神父過來,她同意了,醫生親自到聖羅克教堂請神父去了。

這時,瑪格麗特叫我到她的床邊,請我替她打開衣櫥,指著一頂便帽和一件鑲滿了花邊的長襯衣,用微弱的聲音對我說:

“我做過懺悔以後就會死了,那時你就把這些東西為我穿戴上:這就是一個女人垂死時的化妝打扮。”

“我能說話了,但我說話的時候感覺憋得慌,我要悶死了!空氣在哪裏啊!”

我淚如雨下,打開了窗子,沒過多久神父就進來了。我向神父走去。當他了解了他來到了誰的家裏時,他好像很怕遭到冷遇。“請您大膽地走進來吧,神父。”我對他說。他沒在病人的房間裏待多久,他出來的時候告訴我:“她在活著的時候是一名罪人,但她會像一名基督徒那樣死去。”

沒過多久他又回來了,和他一同過來的是一位唱詩班的孩子,他的手裏擎著一個耶穌受難的十字架,還有一個教堂的侍役,搖著鈴走在他們前麵,表示天主已經來到了臨終者的家裏。

他們三人一塊兒走進了臥室,以前在這個屋子裏頭聽到的都是些汙言穢語,如今這個屋子卻變成了一個聖潔的神壇。

我跪下來了,我不清楚這一幕景象能在我的印象中保持多久;但是我明白,在那之前,我的人生中還沒有發生過給我留下印象這麼深刻的事情。

神父在瑪格麗特的腳上、手上和額頭上塗抹了聖油,並且背誦了一段短短的經文,可憐的瑪格麗特就要準備上天了,要是天主見到她活著時的苦難與死亡時的聖潔,她一定是能夠上天堂的。

從那以後她沒有再說話,也沒再動彈,要不是她的喘氣聲,我有好幾次都認為她已經死了。

2月20日下午五點一切都結束了。

過這樣的折磨了,她的呻吟聲就是證據。有那麼兩三次她從床上筆直地坐了起來,好像是想要抓住她正在往天堂裏去的生命。

還有那麼兩三次,她呼喊著您的名字,之後一切都寂靜無聲了,她精疲力竭地再次摔倒在了床上,淚水默默地從她的眼睛裏淌了出來,她死了。

於是我向她走去,叫著她的名字,她沒有回答,我就為她合上了雙眼,親吻了她的額頭。

親愛的、可憐的瑪格麗特,但願我是一個女聖徒,好讓我的這個吻能將你奉獻給天主。

之後,我就依照她生前所說,為她穿戴好,我去聖羅克教堂找了一個神父,我給她點了兩根蠟燭,在教堂裏替她祈禱了一個小時。

我將她剩下的一點錢都施舍給了窮人。我是不大信教的,但我認為善良的天主一定會相信我的眼淚是最真摯的,我的祈禱是最虔誠的,我的施舍是最誠心的,天主會憐憫她的,她是這麼年輕、美麗,就這麼死了,隻剩我一個人來幫她合上眼睛,裝殮她的屍身。

2月22日

今日進行下葬。很多瑪格麗特的女朋友都到教堂來了,好幾個人還真誠地流淚了,當送葬的隊伍走向蒙馬特公墓的時候,跟在後麵的隻有兩個男人:專門從倫敦趕來的G伯爵;還有公爵,被兩個仆人攙扶著。

我如今是在她的家裏含著淚水,在燈光下記錄下了全部詳細經過並且寫給您。點燃著的慘淡的燈火旁擺放著一份晚餐,但您能想象到我是根本吃不下的,這是納尼娜囑咐替我做的,因為我已經連續一天一夜水我的記憶中是不會長久保留這些悲慘景象的,這是因為我的生命並不完全屬於我,就像瑪格麗特的生命也不屬於她一樣,所以我就在這些事情的發生地將這些事情講給您,生怕時間久了,我就沒法等到您回來的時候再把這種悲慘景象準確地說給您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