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睩聞言心尖一顫，不由自主抬眼去瞧他，卻正與他四目相對，霎時間心中悸悸，難以言喻。
暖風乍起，掠過花草簌簌而動，曼睩迎視他的雙眼，問道：“你還怨恨雲朝麼？”
崇凜勾唇一笑，目光中是釋然之意：“不恨了。在外遊曆那五年，經曆了許多，才發覺自己渺如滄海一粟。”
“那點怨恨於我一生中，或於茫茫眾生中，一點都算不得什麼，也便看開了。且那是生你養你之地，我怎會再怨恨呢？”
“如今回想起來，過去的自己衝動、莽撞、自怨自艾，很可笑。我那時雖十分痛恨薑朝，但畢竟是我的故國，我不願再起戰火，是以賜婚時我並未拒絕，也可以說不敢拒絕。”
崇凜麵露自嘲之色：“我心不甘情不願地被動接受，無處發泄心中苦悶，便遷怒於你，當真算不得一個男人。”
這番話，崇凜於別院中同她說過。如今她再聽一遍，隻覺心中苦澀——
那不是遷怒。
所謂遷怒，是將怒火發泄到無辜之人身上。
可她，並不無辜。
“你娶我，是為了兩朝安寧。”看似問詢，實則她語氣篤定。
崇凜看到她明眸深處的落寞之色，不由得一怔，腦中倏然閃過一縷思緒，喃喃道：“曼睩，你是否心悅於我，才會嫁給我？”
此話一出口，二人皆愣住了。
崇凜受驚回神，生怕此話惹了曼睩不悅，方要開口打個圓場，卻見曼睩淺淺一笑，明眸驚豔一瞬，令他當下豁然。
“是。”
崇凜此生都不會忘卻這一幕。
漫天白榆下，朦朧燭光旁，這明媚冠絕的女子，熠熠眸光直視他，明明似水柔情，卻灼燙他肺腑，永生不朽。
良久，他方聽見自己問：“你何時喜歡上我的？”
那兩年的苦守，除去為兩朝安寧外，可有他之故？雲朝分明強盛於薑朝，卻不合常理提出外嫁郡主和親聯姻，可是因……
崇凜不敢再多思，心中怦怦直跳，更多的卻是恐懼。若曼睩因心愛於他才甘願下嫁和親，那他都做了些什麼？
曼睩仿佛覺察到他此刻忐忑，並未直言，隻柔聲道：“待你歸來，我告訴你。”
翌日一早，曼睩方至廳堂，便見崇凜牽著馬匹自外頭歸來。
崇凜去見了霍時顯，律法不外乎人情，他最終答應上報稟明實情試一試。茶業於薑朝而言是民生之計，若能如實上報，或得皇上體諒。
“你要走了？”曼睩怔怔道。
崇凜一如既往地笑著：“曼睩，莫忘了，等我歸來，你要告訴我答應我的事。”話落，他翻身上馬，姿態瀟灑不羈。
曼睩，你母親冥誕將至，你要對母親說的話可寫好了？
曼睩，待哥哥回來，便帶你去長春宮裏瞧母親幼時種的柳樹。
她耳邊回想起幼時聽過的話，眼前閃過父親同兄長身披戰甲離去的背影，呼吸一滯，心痛至極。
“崇凜——”
男子回頭，眉宇間柔情湧動，意氣風發：“曼睩，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