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一直在旁靜靜聽著,抬眼見雍正頸上青筋爆出,立刻出言低聲勸道:“皇上保重龍體,切莫動氣傷身。依臣弟看來年羹堯不是糊塗之人,托和托他們早晚有一天會回京,他哪有膽子拘禁欽差侍衛。”
張武哥聞言插口道:“怡親王便是說我二人詆毀年羹堯嘍,早知今日,奴才二人不如收了年羹堯的金子,今天倒少了許多麻煩。”
雍正眯著眼睛陰聲道:“他許你們金子?”
托和托看了張武哥一眼,咽了下口水小聲道:“許了……每人一千兩……”
“負恩悖逆!”雍正暴喝一聲站起身,一腳踹在椅子上怒道:“一千兩!朕節衣縮食供給前方,他出手就是一千兩!他哪來的金子!看來說他販賣私鹽是真的,那程如絲和蔡珽想必也是受他冤枉,都是好官,天下第一的好官!”
胤祥見雍正氣急,忙對托和托二人道:“你們下去,有事兒再召你們,今日你們說的話不許透出去半個字,否則立刻取你二人性命。”
雍正見托和托他們出去,指著胤祥道:“你去,把蔡珽帶來,朕要問他!”
胤祥勸道:“明日再問也可,臣弟陪皇上說說話,皇上先消消氣。”
雍正睜大眼睛瞪著胤祥,原地磨了一圈,故作平靜地道:“朕不生氣,朕一點兒也不生氣,你去吧蔡珽叫來,朕就可一天搞個清楚。”
片刻,蔡珽從外邊進來,進屋就匍匐在地聲淚俱下:“皇上,臣可算見到皇上了,求皇上給臣做主啊。”
雍正沉聲道:“你說!一樁一樁據實奏來。”
蔡珽抹了把眼淚道:“朱尚文奉年羹堯命令用木排運送私鹽至江南發賣,木排之上公然立著大將軍旗號,而且明堆鹽包示人以必不敢拿之勢。程如絲耿直,聚集鄉勇緝拿,朱尚文反抗,程如絲便將他就地正法。臣將此事稟告年羹堯時說了幾句公道話,自此便被年羹堯所忌,屢屢為難報複。西北用兵之時,年羹堯讓臣運糧,並且限定時日,稍遲一日他便軍法處置,臣湊足糧草,本應走河州運往西寧,可他卻非讓臣舍近就遠紆道數千裏,臣知他用心險惡,所以晝夜兼程拚命將糧運到,才沒被他所害。今次蔣興仁一事,臣出於維護地方的私心,將自盡報做暴斃是臣有罪,但臣已用俸祿抵充蔣興仁拖欠之庫銀,而且也從未淩辱其當眾裸體,年羹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上讓人將臣帶入京城對臣是莫大的恩典,否則臣隻怕不僅葬身奸人之手,還將留下萬世惡名,臣謝皇上給臣以自辯的機會,臣謝主隆恩。”
雍正看著蔡珽不斷磕頭,抬頭對胤祥道:“著人立刻押程如絲進京,朕要好好問問他!”
二月,欽天監報稱天降祥瑞,日月合璧,五星連珠,雍正大喜。眾官皆上疏祝賀。傍晚,張廷玉拿當日奏折上呈,雍正此時剛批完白天的奏折,正感到有些疲累,出言問道:“今日可有要事?”
張廷玉恭敬地道:“多數都是疏賀天降祥瑞,隻是……年羹堯的疏賀略有不妥。”
雍正皺了皺眉:“拿來朕看。”
張廷玉從眾多奏事匣子中隨手抽出一個遞給雍正,雍正打開看了幾眼,突然揚手丟在地上怒道:“竟然把朝乾夕惕說成夕惕朝乾,他想顛倒乾坤嗎?你還說略有不妥!傳諭年羹堯,他不以朝乾夕惕許朕,則他的青海之功,也在朕許不許之間!”
張廷玉俯身撿起奏折放在桌上,低聲應了,雍正又道:“他常常舉薦的胡期恒現在在甘肅巡撫任上吧?讓他進京,朕有話問他!另外告訴年羹堯,若他不能撫恤青海殘部,隻要有一個人逃入準噶爾,朕必重重治他的罪。”
年羹堯剛回到陝西,胡期恒就來告訴他,說雍正下旨讓兩名戍邊侍衛押送蔡珽回京,年羹堯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可也沒往深處想。二月,胡期恒忽然接到聖旨讓他進京,臨行前,胡期恒來找年羹堯,說自己總有些不好的預感,似乎有什麼事兒要發生。年羹堯笑說他多心,皇上剛剛嘉獎過西北功績,這才沒過多久,又能有什麼事。胡期恒雖感覺不好,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得暗中打算,準備到京小心應對。
胡期恒走後不久,忽然有人求見年羹堯,待見到來人,年羹堯驚喜道:“戴先生,皇上說你外出遊曆,沒想到竟走到我這了!”
戴鐸滿臉滄桑,看起來蒼老許多,見年羹堯熱情,臉上有些許感動,歎口氣道:“我是迫不得已才出來遊曆,走到哪算哪吧。”
年羹堯不解:“你跟隨皇上多年,還有迫不得已的事?”
戴鐸自嘲道:“皇上登基後,我便看出他對我態度不對,若不是我先一步自請外出遊曆,過半隱的生活,恐怕你現在就要到我墳前來看我嘍。大將軍,伴君如伴虎,功高往往招忌怨,逸樂常常與禍雙。你難道還沒體會到嗎?”